第2章 救人没错救人错
死者是否调档重审？
齐羽活着的时候，从未对生死有过清晰而直观的概念。他觉得，能活就好好活，能死便坦然死。活着不给任何人添麻烦，死了能给所有人留个好印象。
所以齐羽心想，还有什么印象能比成为一个无名英雄更美好呢？一个为了救人而舍弃自己性命的普通人！尽管社会中戾气沉重，不排除有些品性恶劣的人会嘲讽齐羽是个傻叉，但他始终坚信世间自有真情在。
唯一的遗憾是，自己在世已无亲人能为自己骄傲，同时也更庆幸，没有亲人会为自己的离去而伤心。
但是此时此刻，这块突然多出来的屏幕，告知自己失去了轮回的权利，还要把自己打入那所谓的幽冥之地。
先不提轮回与否，单是这个所谓的幽冥地，听起来就比十八层地狱更为恐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齐羽仿佛共情了古代那些被打入冷宫的妃子的心路历程！
“重审重审！”
向来在活着时对生死看淡的齐羽，死后第一次焦急起来。
重审请求失败，是否二次重审？
“必须重审啊！”
开什么玩笑，需要你的时候你装死机是吧？！
二次重审请求失败，是否申请人工审核？
“欺负死人？”
正在申请人工审核，请稍后……
齐羽紧紧盯着屏幕上的省略号看了许久，看得眼睛都有些发酸，他抬手揉了揉眼睛，再次抬头时，却发现头顶的屏幕消失了？
“我靠……”
那即将脱口而出的两个字还未完全吐露，齐羽就硬生生憋了回去。
只见自己眼前出现了一个身着墨绿色衣袍的老者，这身打扮怪异得很，说不上是古代还是现代的风格。
倒是老者手里的物件比现代还要现代，左手握着触屏笔，右手端着艾派德。
“孩子，你刚才有话要说？”
“没……”
“我刚才听见你说什么？”
“我超喜欢这里的。”
老者手里的触屏笔在艾派德上点了几下，深表同意地点了点头：“喜欢这里就好，毕竟你犯了重罪，连重审资格都被剥夺了。”
“与其折磨自己，不如放过自己，幽冥之地现在处于再开发势头，留下来不一定是坏事。”
齐羽一脸茫然：？？？
不是……
“老……老先生，我想知道我这第十九层到底犯了什么事啊？”
老者抬头看了齐羽一眼，然后重新低头用触屏笔在艾派德上点了几下，随即把平板递给后者：“自己看吧，别说不给你机会。”
接过平板的第一眼，齐羽就被最顶端的照片镇住了！
这，这不是自己救下来的小女孩吗？！
紧接着齐羽一目十行地浏览着平板里的信息，越看脸色越难看。
捏着平板沉默半晌，齐羽抖着嘴角看向老者：“合着别人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到我这里成了救人一命喜提永不超生？”
老者把平板接过来，头不抬眼不睁地回了一句：“那些喊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人，到现在都还在拔舌地狱和油锅地狱轮流转呢。”
“凡间从古至今一直歌颂英雄，却没有人知道那些为他人牺牲的英雄在这里会面对什么，那些舍己为人的英雄也不会知道自己救了什么。”
老者说罢又咂了咂嘴，看着齐羽道：“不过你和那些英雄还是有区别的，你的动机不全是舍己为人，十八层判决自升级以来从未出错，它说你犯了枉死之罪，那你必然是心思不纯。”
齐羽不语，只是低头沉思，却听老者继续道：“而且你这样倒霉的，几百年都难遇一个，所以按照程序，还是会特殊对待的。”
“倒霉是啥意思？”
老者翻了翻艾派德，表情有些耐人寻味：“你救的这个女孩，是一个重刑犯，正在经历轮回之罚，也就是千百次的轮回，让她以各种方式意外死亡。”
“但是她这一世却被你给救了下来，原本你的寿限被她截胡，如果她是一个普通人，那么等她寿限结束，你就可以正常投胎，可惜她是戴罪之身，这也是你十九层的罪名，逆天而行，阻碍天罚。”
齐羽整个人如同吃了大便一般，不过仔细咀嚼了一下却又回过味儿来：“那不对啊！这不公平啊？”
“就算是我阴差阳错阻碍执法，那就当我这一世替她受罚就完了呗？有必要直接整死我吗？！”
老者不语，只是飞快地操作艾派德，然后手指一滑，一条条信息投射到了先前十八块屏幕上。
呈现在齐羽眼前的，是那个自己舍命救下的女孩未来几十年里犯下的种种恶行……
她的家人却为了给她擦屁股赔得倾家荡产，整个家庭被折磨得面目全非。
女孩十八岁的时候怂恿混混祸害了自己母亲，弄死了自己父亲，但是这一次她仍旧没有被制裁，因为女孩的爷爷奶奶不舍得自己孙女大好年华在监狱里度过，所以出具了谅解书，雇佣最好的律师将女孩保了出来。
看到这里，齐羽整个人陷入了迷茫，他看向老者：“为什么会如此的，如此的……”
一时间，他绞尽脑汁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来表达自己此刻复杂的心情。
老者在一个个屏幕前走过路过，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这种事他见得太多太多了，毕竟一个恶人的恶，是源自内心深处的，而内心便是灵魂所在。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好奇为何一个人可以混蛋到这种地步？实话实说，我们的程序是非常遵循天道轮回的，虽然伴随着时代的发展，凡间的人已经不再信仰什么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但是我们依旧规范着属于我们自己的善恶标准，不会伤害任何一个好人，更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恶人。”
齐羽感觉被这番话绕得有点晕乎，不知道该怎么接老者的话头，后者似乎也不强求齐羽能跟上他的谈话节奏，自顾自地点明主题。
“恶人投胎恶人窝，恶人自有恶人磨。”
恶人自有恶人磨？齐羽听到这句话，再捋顺刚才老者的话，惊讶道：“你的意思是说，那个女孩家人的下场也是……”
老者笑了笑，将一个漂浮的屏幕拉近，手指横向划了几下，一个眼熟的画面跳到齐羽眼前。
……
一个女人将自己女儿藏在身后，无数的摄像机和话筒拦在她面前，就在刚刚，这位妇人的孩子被一个年轻人舍命救下，各大媒体的记者都想采访一下这位母亲的感受。
比方说，有没有什么话要对那位恩人说，但是女人的表情只想快点带着自己女儿离开现场。
就在这时，一个戴墨镜的年轻记者抓住了女人的手腕，语气不忿道：“一个年仅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就在刚刚，为了救你的孩子，丢了自己的命，而且据我得到的消息，这位年轻的英雄，也是一个苦命人，难道他的付出得不到你的一句感谢吗？”
似乎是被逼急了，也似乎是有些不耐烦了，女人色厉内荏地大喊：“我没有求着他当英雄，英雄不应该是无私的吗？救人的又不是你们，你们急什么？！”
“或许就算没有他，我女儿也不一定会死，我女儿因为他还受伤了呢？我找谁去？”
藏在女人身后的小女孩听到妈妈的话，也是娇声细气地附和：“那个哥哥坏，把我推倒了！”
然后在一众记者难以置信的注视下，女人捂着脸领着女儿仓皇而走。
画面到这里黑了下来，映照出了齐羽那张不悲不喜，却又充满困惑与迷茫的脸。
“原本的剧本，是这位母亲重复经历丧子之痛，因为她的上一世是一个人贩子，而那个女孩的灵魂，只是众多受罚者之一，惩罚一个恶魂的同时，又变相惩罚了另一个恶魂。”
“只不过因为你的阻碍，两个恶魂就纠缠在一起，伤及了更多无辜，那女孩拿走了你的寿限，这恶果自然也落在了你身上。”
“所以，齐羽，你现在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