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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古老不死
古牧远望着那被绳索紧紧束缚之人,心中猛地一震,只觉气血翻涌,黑发根根逆飞,双唇颤抖,从齿间挤出两个字:“古……忠?”
眼前之人,正是自家的管家古忠。前些日子,古今闯入禁地后,因睡症发作迟迟未归。古忠心急如焚,立刻带人外出寻找。然而数日过去,古今早已返家,古忠却如人间蒸发一般,没了踪影。古牧远赶忙派人四处寻觅,足足找了半月,却毫无头绪。彼时,他甚至怀疑古忠年少时好赌的旧习复犯,躲到哪个角落里挥霍钱财去了。
直至此刻,古牧远才恍然大悟,原来古忠是遭人擒获。怪不得寻遍尘夕镇大大小小的赌场,都不见他的半点踪迹。
古牧远瞬间洞悉了铁公鸡熊威名的阴谋。对方先是特邀高人坐镇,以强大的武力威慑众人;而后大肆赠送黄玄石,借此收买人心,毕竟拿人手短;最后,再以莫须有的罪名寻衅古家,妄图将古家彻底铲除。那些大户人家,由于畏惧熊家的威势,不愿插手此事;而一些小众英才,得了对方的灵石,纷纷力挺他。熊威名这如意算盘,打得不可谓不精妙。
再看台上的古忠,已然奄奄一息,气虚萎靡。听到那熟悉的呼唤,他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头,待看清是古牧远后,泪水夺眶而出,脱力般嘶喊道:“老爷!”可还没等他因见到家主而感到欣喜,便突然想起什么,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大吼:“老爷莫管我,此乃陷阱,他们欲要诬陷我,栽赃于古家……”只是话还未说完,熊威名便一脚狠狠踹在古忠身上,将他踹倒在地,轻蔑地哼道:“还想狡辩?证据确凿,岂容你抵赖!事由经过皆有人证,莫以为老夫冤枉尔等,这便将人证也请出来!”
说完,正待众人四下张望之际,只见一道身影如鬼魅般跃上台面。众人定睛一看,不禁大为惊诧,此人竟是方才公然寻衅的张布施!
乱乱乱!
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众人只觉局势愈发复杂,然而,有聪慧之人稍作梳理,便明白了其中的玄机。张布施先是公然寻衅,让众人误以为熊家与其势同水火。待众人先入为主的观念形成,他再现身作证。如此一来,一则让人钦佩他的公正不阿,二则大大增加了此事的可信度。
其实,自熊威名指出古忠是始作俑者起,便有不少人猜到了其中缘由。毕竟古忠在尘夕镇几十年,忠善老实的作风,众人有目共睹,对他的人品和德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熊家有备而来,众人也只能摇头叹息。古家此番是百口莫辩,跳进天河也洗不清了。所谓人证,熊家要多少便能有多少。
古牧远面色冷峻,怒发冲冠,只觉一股怒火直涌顶窍。古忠与自己相伴长大,跟随多年,他又怎会不了解古忠的为人?其为人忠厚老实,如今这莫须有的罪名,又该如何争辩?事已至此,已无需再顾及情面。古牧远怒吼道:“熊威名,你枉欺好人,速速放开古忠!”
熊威名却不以为然,冷笑道:“既已酿下大祸,就必须受到惩罚。伤了吾儿,今日便要他血债血偿,作刀下亡魂。放人?简直异想天开!”
古牧远虽气得血液逆流,眼白泛红,但内心却愈发理智。他深知,此时若激怒对方,其也未必会真的动手。毕竟熊威名真正的目的,便是以古忠为要挟,逼自己先动手。一旦古家动手,对方便可名正言顺地将古氏一族连根拔起。可如今身处进退两难之境,古牧远却无计可施。他只能口舌如簧,不停地喝骂呼喊,同时在心中急速思索两全之法。故意拖延时间,绝不能让古忠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哼,各路贤德皆心知肚明,谁人不知你熊家野心勃勃,妄图掌控尘夕镇,却又力不从心,便想着先吞并我古家,攒势屯力,而后一举称霸。只是何必搞得如此麻拐,直接下战书不便好了?如今虽说我古家势力不及你,但也绝非任人欺凌的脓包孬种。你擒我管家,定是用了见不得人的卑鄙手段,现在又弄出这般大的阵仗,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堂而皇之的理由,吞并我古家罢了!”古牧远义愤填膺,浩声长喝。
熊威名并不辩解,只是面子功夫还是要做足。等古牧远说完,他才还口回应:“我熊府行事一向光明磊落,你竟说老夫狼子野心?老夫视尘夕镇如家,视众人为亲,只欲以微薄之力,为这小镇的繁华添砖加瓦。要说吞并你古家,简直可笑至极。若尔等不做出这等天怒人怨之事,老夫又怎会前来讨要说法?若真如你所说,我熊氏欲一统此镇,以如今之势,早已具备条件,今日便可动手。但老夫从未有此祸心,今日之举,乃是替天行道,必要铲除你这恶族!”熊威名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若非在场众人对熊家知根知底,恐怕都信了这番话。
古牧远冷哼一声,说道:“当下你未动手,并非是不想,而是既当又立,既想统辖镇子,又想笼络人心罢。若你今日强取豪夺,定会惹得众怒,到时与你拼个鱼死网破也未可知。但若是徐徐图之,慢慢蚕食,却能如春风化雨般,悄然渗透人心。只是公道自在人心,你莫要将大家都当成傻子!”
这番道理,即便是痴呆傻人也能明白。众人并非墙头草,而是出于对古家的信任。毕竟古氏自来便立足此地,行事一向光明磊落,坦荡无私。相比之下,熊氏平日里欺行霸市,垄断市场,哄抬物价,众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谁是谁非,一目了然。奈何,道理归道理,知晓了又能如何?与会之人,无一敢挺身而出为古家辩解。善家与古家交情尚可,却也未敢挺身袒护古家。毕竟,若是今日出头,日后极有可能面对比现在更强大的熊氏。他们别无他法,只能摇头叹息。
善家如此,其他家族更不可能舍身相助。众人虽能预料到古氏被吞并后,自己也会遭受池鱼之殃,但却都宁愿得过且过,也不愿冒险。
现场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熊威名见古牧远虽怒发冲冠,却始终没有动手的意思,思索片刻,决定再下一剂猛药,逼其就范。他便不再废话,举起大刀,便要向古忠斩去。古牧远见状,顿时眉宇倒竖。他拖延了这么久,却依然想不出任何办法。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古忠枉死在面前?
此时的古忠,满面染血,却奋力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坦然的微笑。那模糊不清的笑脸,仿佛映现出几十年的点点滴滴。古牧远终于失去了理智,周身悬浮数柄飞剑,直刺向熊威名手中落下的斩首之刃,同时踏步欺身上前。然而,一切似乎都为时已晚。
熊威名欲逼对方动手的图谋已然达成,此时古忠对其而言已无用处。为了彻底激怒古家,使其不死不休,他毫不犹豫地挥下了手中的刀,刃锋径直抵达古忠后颈。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熊威名的身体竟突然一滞,停顿了刹那。惊鸿一瞥间,一道幻影从其身侧一闪而过,而后轻轻飘落至古牧远身前。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众人皆未看清。唯有龙九身躯微微一震,因为他未被扰乱神识,看得真切,方才闪过的是一位老者。
待众人回过神来时,只见古牧远面前昂立着一位半百老者。其剑眉星目,虽风尘仆仆,却难掩高人风范。众人纷纷猜疑来者身份,古牧远却情绪失态,眼中满是惊喜与震惊,死死地盯着老者的背影。待老者回首,不禁泪眼婆娑,喜极而泣脱口而出:“父亲!”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惊疑丛生。据说古家祖古道钧几年前便已驾鹤西去,可如今堂堂而立之人,且能被古牧远呼作父亲的,不是他还能是谁?众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古熊两家亦是五味杂陈。熊威名乍见古道钧,也是一惊。毕竟自己方才毫无防备。此刻,他与龙九心有灵犀,微微点头示意。他们都明白,古道钧的境界,与龙九一般,处于四阶后段。
人已被救走,变故突生,宴场的形势霎时变得微妙难测。熊威名当即权衡利弊,抱拳施礼道:“古老爷子销声匿迹多年,不知是在何方高人座下修行。如今一见,风采依旧,不减当年,真乃人中龙凤,老当益壮!”
古道钧则冷哼一声,撇过头去并未回应。但熊威名也非等闲之辈,依旧满面春风。不得不说,在心境与定力方面,其当真配得上枭雄之名。施礼未得到回应,熊威名却依旧有条不紊,自顾自地说道:“想古老爷子在此也已多时,必也知晓了事态的缘由因果,那熊某便不再赘述”言毕,见对方依旧不应,便当时默认了,紧接着道:“既然尽数所知,那么还请古老深明大义,将人交予熊府处置。正所谓因果有报,想必古老爷子也乃明辨事理之人。”
话虽客气,但在场之人,但凡对古道钧性情稍有了解的,都知道他行事向来我行我素,只认自己的道理,洒脱随性。莫说此时是熊威名在此,即便其父亲临,古道钧也不屑回应。古牧远与古忠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虽为主仆,却情同手足。自己更是将其视如己出,又怎会亲手将其推向死地?
古忠也深知这位“太老爷”的个性,不想让古家为难,当即劝说道:“太老爷,还请您三思啊!将我交出去罢,我只是一介下人,不过一死,不足为惜,万不能让古府蒙尘受难!”
古道钧却是连看都未看他一眼,仰头洪声喝道:“老夫何种性情你并非不了解。你在古家虽是下人,但你亦知族内视你如亲人。今日若将你交出去,那我古家才真是蒙羞添耻。别说此番你本无过错,便是真个捅了娄子,古家的人,又岂能交予他人处置?”
此言一出,洋洋洒洒,掷地有声。在场众人,无一不暗暗称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