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外显学习、内隐学习和非正式学习

在创业研究领域，有许多相互矛盾的方法解释创业活动。一方面，经济学家强调环境的作用、市场机遇和企业家优化配置资源的能力。另一方面，更多的心理学方法强调个性特征在创业成功中的作用。“多数支持这种方法的学者都不主张通过经验性学习改变创业中的行为，因为固有的人格特征并不是教出来的。”大卫·迪金斯（David Deakins）和马克·弗瑞尔（Mark Freel）没有遵循这两种方法，他们既驳斥了强调外部条件作用的经济学家，又反对专注研究人格特征的心理学家的方法。相反，他们强调了创业学习对创业成功的重要性。他们的中心假设就是，企业家或企业家团队的学习能力对于企业成长是起决定性作用的。

而这些方法并不一定相互矛盾。一方面，经济学家强调外部条件的关键作用是正确的。不过，由于这些条件在既定时间内对所有相互竞争的企业家们来说都是相同的，因此并不能解释为什么某位企业家比另一位企业家更成功。当然，正如大量研究已经证实的那样，人格特征也发挥了重要作用。不过，这并不能排除学习能力也是至关重要的因素这一事实。相反，这些能力是相互联系的。例如，由于某个人的个性原因，他对新的体验是十分开放的，更愿意学习，并且比那些不愿意学习的人更具学习能力。而与那些走寻常路并遵从可接受和固有行为的人相比，不会受到其他观点影响却愿意尝试可能与大众观点背道而驰方法的人，获得良好学习体验的可能性更大。

作者讨论了学习理论的重要性以及它们与创业学习的关系。他们特别强调了有三种学习方式：

 

•通过反复试错学习。

•通过模仿学习。“模仿行为包括对成功企业的观察并实践那些被视为观察到的企业成功的关键方法。”

•通过网络学习。

 

在一个案例研究中，迪金斯和弗瑞尔表明，创业学习很大程度上是通过试验获得的。

本书假设，高于平均水平的学习能力是创业成功的决定性先决条件。企业家必须对商业模式进行调整，有时需要完全转移重心或重新定位，所有这些都是通过不断学习和适应环境的过程产生的。企业家可以意识到哪些方法奏效，哪些方法无效。他能从其他市场参与者身上获得正确的方法，而不是一定要通过反复失败和试错获得所有的经验。

1997年，约翰·E.杨（John E. Young）和唐纳德·L.塞克斯顿（Donald L. Sexton）明确地提出了这样的问题：“企业家为什么要学习？他们要学什么？他们要怎么学？他们的学习什么时候起作用？”他们区分了外显学习和和内隐学习。内隐学习是无意识的，企业家要么无法解释自己所学到的东西，要么不能完全解释自己所学到的知识。内隐学习与有意识的学习不同，它主要与获取非常复杂的信息有关，其过程也不是系统性检测假设的结果。不过，杨和塞克斯顿发表的论文着重研究的是企业家的外显学习过程。

解决新问题和复杂问题的能力会越来越强就是学习过程的核心。“复杂的新问题代表了企业家所处的最具挑战性的学习环境。”企业家面对连珠炮似的新挑战，这些挑战要么来自公司本身，要么来自环境，例如银行的要求、不断变化的竞争环境、公司内部的问题（招聘、人事变化），如此等等。由于企业家没有水平高于自己的人鼓励他们学习，他们只能自己选择最佳学习方式以及决定是否借助外部支持，以获取所处领域的知识和其他相关专业知识。“杨和塞克斯顿认为，如果企业家想取得成功，那么制订具体的学习计划是至关重要的。”

1999年，大卫·哈珀（David Harper）发表了一篇题为《企业家的学习方法：波普尔式方法及其局限性》（How Entrepreneurs Learn: A Popperian Approach and Its Limitations）的论文。哈珀关注创业学习，这种学习遵循卡尔·波普尔（Karl Popper）所描述的知识发现模式。“我重点研究的是那些从自身错误和对其理念的驳斥中学习的企业家。这些我称之为‘波普尔式’的企业家，通过有意识地采取公开批判和系统解决问题的手段，人为地使自身知识获得更加密集型的增长。科学家实施零碎的实验，通过将观察到的结果和预期结果进行比较，来获取知识。企业家获取知识的方式与科学家的这种方式类似。”

这种企业家采用的方法遵循如下科学原理，即首先提出假设，然后进行检验，最后要么假设得以证实，要么假设被推翻并提出新的假设。根据哈珀的假设，作为波普尔派哲学特征，自我批判、自我反省的方法同样是成功创业学习的先决条件。“波普尔式”企业家“承认所有知识（包括自己的知识）都是假设和推测出来的，并承认很多冒险进入未知领域的企业家后来证实其最初的创业方法是错误的”。他们强调，“由于他们可以从错误中学习，因此发现自己的错误是必要的，而且越快越好。”

以这种模式学习的成功企业家往往都表现出非教条式的态度。“因此，波普尔式企业家避免教条策略，这样才能使自己的想法不受驳斥的干扰。他们尤其要避免的是：引入临时解决方案或假设（例如，随着正常季节性波动，市场增幅大幅度下降）；常常对实验或实验者（如市场调查公司）的可靠性持怀疑态度。”

哈珀假设，创业活动主要是由不断解决更高层次的新问题组成的。“创业活动是从问题开始的，又以问题结束……即使成功解决了所有特定市场问题，企业家还是会发现新的问题，可以想见，这样一来，他或她的学习过程就是没有止境的。”例如，在解决以往问题时很有可能会衍生出计划外的新问题。

哈珀承认，波普尔在人类活动（包括创业活动）的其他领域所采用的科学方法，即试错法和假设-检验法，是无可争议的。他不主张所有企业家都遵循他提出的方法。“波普尔派创业精神的做法只要求少数经济交易人像波普尔派科学家那样，在决策中具有丰富经验并持开放态度。”不过，哈珀认为，那些遵循这种学习方法的企业家最终会成为最成功的企业家。

奈杜和纳拉亚那探讨了企业家解决问题能力的重要性。他们调查了83位企业家，他们的公司由于杰出的业绩获得了“小型企业管理局”奖。调查中，他们要求企业家列出在创建公司时遇到的主要问题，还要求他们描述这些问题是否仍然存在以及发展到什么程度。每个问题都被归为“重大问题”“小问题”或“根本不成问题”三个等级。“那些创业初期遇到的问题最初为3（重大问题），而现在变成了2（小问题）或1（根本不成问题）的企业家，或是那些宣称创业初期遇到的问题为 ‘小问题’，现在已经 ‘不成问题’的企业家被归为 ‘问题解决者’。”

作者还研究了公司（5年以上）发展与企业家解决问题能力之间是否存在相关性。“在34个问题领域中，就平均增长率来看，有11个问题领域在 ‘问题解决者’和 ‘其他人’之间存在着显著差异。在所有的11个问题领域中，与其他人相比，‘问题解决者’的平均增长率更高。”解决问题的能力在创业成功中明显起到了重要作用。至于问题解决能力能否如哈珀建议的“波普尔式企业家”一般可以系统性地习得，还是存在争议的。内隐学习似乎更有可能发挥更重要的作用。

亚瑟·S.雷伯（Arthur S. Reber）在内隐学习领域进行了深入研究，他认为，内隐学习可以带来隐性的难以发现的知识。内隐学习有两个主要特征：“1.这是一种无意识的过程；2.通过它可以获得抽象的知识。”

在对内隐学习领域的基本贡献中，卡罗·奥格特·西格（Carol Augart Seger）提出了以下标准：所学的知识（复杂信息，而非简单关联）、学习方式（顺便说一句，不是通过假设检验的）、所学知识的形态（无意识的、无法表达的）以及学习的神经基础（海马记忆体）。

检验学习语法规则和概率演算的实验表明，“内隐学习的操作表现为独立地产生意识；已经证明它们的精神产物是心照不宣的；而且它们的功能控制属性在很大程度上并不在意识之内”。直觉的特征在于，在特定情况下，人们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哪些答案是适合的，而哪些不是。不过，他们自身并没有意识到“这些知识”为什么产生。根据雷伯的定义，直觉是内隐学习的最终结果。这对于创业学习尤为重要，因为该研究不断强调隐性知识对企业家的作用。

根据雷伯的观点，从进化角度讲，内隐学习要先于外显学习。他认为，这是所有人类共享的能力。雷伯认为，无论智力如何，人们的内隐学习能力只存在微小差别。然而，这个假设已经遭到了反驳。琳尼·S.伍尔豪斯（Leanne S. Woolhouse）和罗温·贝尼（Rowan Bayne）所做的实验表明，人与人之间的内隐学习能力存在很大差异。

结合研究结果，我们发现创业成功与做出直觉性决策的能力密切相关，这些发现明确表明了企业家内隐学习的重要性。早在1990年，查尔斯· W.吉恩（Charles W. Ginn）和唐纳德·L.塞克斯顿（Donald L. Sexton）发表了一项研究成果，他们将143位来自快速扩张企业的创始人和这些企业的CEO与来自缓慢发展企业的150名创始人和这些企业CEO进行了对比。研究人员使用迈尔斯-布里格斯（Myers-Briggs）测试衡量了很多因素，包括直觉性决策过程是如何进行的。研究人员证明，在快速扩张的企业中，有近60%的关键决策人倾向于根据直觉来做出决策，而在增长缓慢的企业中，只有14%的决策者是这样做的。“结果表明，快速增长企业的创始人的心理偏好与缓慢增长的企业的创始人非常不同。快速增长企业的创始人喜欢采用直觉方法或在收集信息时考虑未来的可能性。”

今天，内隐学习的重要性已经被视为创业学习的关键，例如，内隐学习在弗勒贝尔· A.哈耶克（Friedrich A. von Hayek）的研究中也发挥了重要作用。2010年，在《哈耶克论内隐知识》（Hayek on Tacit Knowledge）的论文中，弗拉德·欧格斯（Fuat Oguz）认为，哈耶克在其早期学术性文章中就提及了“隐性知识”。“不过，由于缺乏分析这一论题的理论结构，哈耶克无法做深入研究。当他转向研究哲学时，他开始使用格式塔心理学（Gestalt psychology）见解”。

“隐性知识”这一术语首先在哈耶克1962年发表的《规则、感知与理解》（Rules, Perception and Intelligibility）一文中受到关注。在论文的开头，他以孩子为例，在并没有有意了解的情况下，这些孩子能够使用语法规则和惯用语规则。“那些孩子并不了解语法规则，却能够以符合语法规则的方式讲话，他们不但能通过遵循语法规则理解其他人解释的语义色彩，还可以纠正他人言语中的语法错误。”哈耶克指出，工匠或运动员的技能，通常被称为“方法论知识”。“这些技能的特点就是，我们往往无法明确地表述（话语）所涉及的行为方式。欧格斯总结了哈耶克隐性知识的观点，即极难表述并在成本效益分析中不起任何作用。企业家基于经验可以理解什么将利润机会和纯粹价差区分开来，这就是隐性知识的很好的例子。”

最近，“隐性知识”一词由匈牙利-英国哲学家迈克尔·波兰尼（Michael Polanyi）再次提及，在他所著的《内隐维度（1996）》[Gestalt psychology（1966）] 一书中，他写出了那句多次被引用的句子“我们知晓的比能表达出来的要多”。对于波兰尼来说，这就代表了交流的核心问题。“我们的信息中遗留了一些无法表达的内容，只有说话者能够发掘这些无法沟通的内容，这些内容才能被人了解。”波兰尼论述了隐性和显性知识之间、技能与理论知识之间的区别。“驾驶员的技能无法被在学校习得的汽车理论取代；我对自己身体的了解和生理学知识也大不相同；如果没有诗歌知识，押韵法和韵律学规则并不能告诉我一首诗的内容。”

乔格·汉斯·纽威格（Georg Hans Neuweg）阐述了波兰尼认识论以及学习理论认识论的重要意义。他把“隐性知识”定义为直觉技能的同义词。隐性知识与感知、判断或行动中发生的情况有关。在此过程中，对象不会以话语的方式思考，也不会在行动之前或期间提供自我指导。对象会感知事物、做出判断、期待结果、产生想法、解决问题、达成目标、采取行动等。从这个意义上讲，对象并没有意识到不断进行的心理过程以及伴随该过程的规则，而只是感知到这些过程的结果或中间结果，对象体验到的感知、判断、决策、行为是“直觉式的”。

如前文所述，学习并不一定是意识和系统习得知识的结果，而往往是无意识过程的结果。在一项实验中，测试对象在计算机模拟中担任工厂经理的角色。他们的任务就是通过调整工厂人员编制来维持特定量的糖的生产。实验中，测试对象并不知道该系统隐含的函数方程式。在学习阶段，他们并不知道自己随后会进行的知识测试。该测试表明，测试对象能够在无法解释自己是如何做到的情况下，调整糖厂的生产。

在另一个电脑游戏“牛仔裤工厂”中，研究人员也对系统知识与系统控制之间的相关性进行了调查。实验中测试对象的任务是，通过决定零售价格和产量，在只有一个竞争对手的情况下，使一家在市场上较为活跃的公司利润最大化。外显知识是通过“教学回溯”的过程来衡量的，其结果用于重建测试对象的心理模型。该研究得出结论：“测试人员心理模型的质量与其创造的利润量之间没有显著相关性；解决问题时思考的质量也与所获利润金额无关。”值得注意的是，与教育学或心理学专业学生相比，具有相对丰富经济学知识的工商管理专业学生所创造的利润明显更低。研究人员发现，工商管理专业的学生丰富的专业基础知识实际上妨碍了他们的表现。从隐性知识的理论模型和前文实验概述中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关于语言沟通获取的完成任务的相关知识的受限制的方式，任何只通过调查问卷进行的业绩衡量都“不能表现出一个人的真实能力”。

顺便提一句，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无法通过简单地询问企业家来确定创业成功的相关因素。相反，尽可能明确隐性知识的内容才是研究者们的任务。这是一次颇具挑战性的尝试，只有研究达到一定高度才有可能完成。这部分内容将在第7章进一步详细介绍。

还有另外一个与本书相关的词语是“非正式学习”，它与内隐学习既有共同之处，也有区别。卡伦·E.沃特金斯（Karen E. Watkins）和维多利亚· J.马席克（Victoria J. Marsick）在“非正式学习”和“随机学习”这两个词之间做了特别区分。他们这样定义这两个词：“非正式学习和随机学习是从外部正式形成的、习以为常的、基于课堂的活动中产生的经验中习得的。”他们将“非正式学习”视为包含所有这些学习形式的总体概念，而“随机学习”则被定义为其他行为的副产品。“非正式学习”既可以按计划进行也可以不进行规划，但多数情况下，在某种程度上它是有意识产生的，毕竟这是一个学习过程。相反，“随机学习”在很大程度上是无意识的，并会内嵌在个人的信仰体系中。

在德国联邦教育和研究部进行的一项研究中，国际研究结果表明，“近70%的人类学习过程发生在教育机构之外”。这里，非正式学习被定义为“工具性学习”，并且“是一种达到目的的方法”。与正式学习相反，非正式学习的目的“并不是学习本身，而是通过学习，找到完成校外任务、面对挑战性的情况或是解决终身问题的更好办法”。

研究结果表明，我们甚至可以把这一点视为非正式学习的优势，它并没有被权威教学机构限量提供或过滤，而是“由整体环境经验直接获得的产物”发展而来的。正式和非正式学习之间的最主要区别是，“一般来说，非正式学习的主要目标并不是学习具体的内容，而是通过学习更好地实现目标，也就是说，非正式学习往往与其他活动或目标有关，通常是作为一种有用和必要的辅助手段以更好地应对环境”。

巩特尔·多曼（Günther Dohmen）指出了非正式学习和内隐学习概念的共同特征。这些特征如下：

 

•在正规化的学习环境和教育机构之外学习。

•在其他（并不一定是与学习有关的）环境下进行随机学习。

•更加注重成功地行动和解决问题，而不是分析因素和推想理论。

•在复杂的环境经验中进行直接和全面学习。

 

不过，除了这些共同点之外，非正式学习和内隐学习强调的重点也存在差异。这些主要与涉及的意识程度有关。非正式学习往往比内隐学习更高级。

韦肯·杜（Wiebken Düx）和埃里克·萨斯（Erich Sass）认为，就学习本身而言，“在非正式环境下的学习”是非正式的，而不是指学习的环境是非正式的。这里，认清“随机学习同样发生在特别规范的环境中”是非常重要的。

正如采访评估中揭示的那样，体育运动就是其中一个例子，在很多超级富豪的童年和青少年时期，体育都发挥了重要作用。2010年出版的《运动中的非正式学习》（Informal Learning in Sport）一书中，尼尔·诺伊贝尔（Nils Neuber）强调，非正式学习在体育运动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与其他领域相比，对学习过程至关重要的反馈在体育领域更加直接，因为儿童和青少年会直接从他们的活动中获得“第一手”效能。体验权力感的基本重要性在早期运动教育领域已有详细的记载，但仍然普遍适用于体育运动中所有的非正式学习。

实证研究表明，体育涉及对反应能力的非正式学习，“纪律、坚持不懈、自我肯定、承担责任和解决问题能力等是追求共同目标和实现个人或团体利益的基础”。这些都是创业活动的核心能力。这就表明了除了正规教育外，非正式学习经验（如体育运动）也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