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撩拨
润物无声的撩拨
……
那声尖锐声音响过后,两人发现眼前多了个人。红衣华服,长袍及地,广袖金丝点缀,胸口嵌有黑色珠玉。馨儿看清来人,却张嘴叫不出名字,因为眼前这个人已经跟初见时大不一样了,赤红的头发干净整洁的梳了个髻,别着金簪,额前散下一缕随着他的步伐飘动着,眼下两颗泪痣还在,眼神变得坚定冷冽,嘴角歪着似笑非笑。还是那张好看的脸,却不是那个少年神态。
他一步一步靠近,银月不知来人,本能将馨儿往身后拉。
“为什么你身边总有旁人。”来人先开口了,说话间冷冷看了银月一眼,然后目光落在馨儿处,“这棵树,你还喜欢吗?”
话已至此,银月大概也猜到来者何人,他别过头,低声问了一句,“断翅?”
馨儿点点头,上前一步。银月能感觉到断翅身上散发的邪气,故而没让馨儿继续走,拉住了她的胳膊。馨儿知道银月的心思,也没强求。
她注视着断翅,半晌开口,怅然若失得说:“我都不认识你了。你是断翅吗?”
“当然是我……”断翅低眉看到银月的手拉着馨儿,眉头皱起来,眼神里闪过一丝阴狠的杀气,一瞬间银月手背一阵巨疼,吃疼松开了手,馨儿慌忙看去,手背像是被利刃划过,伤口贯穿整个手背,划破皮肤血流不止,银月立马用另一只手握住伤口。
馨儿胡乱摸出一条手帕给银月捂住伤口,看着断翅得意的模样,她顾不得银月的拉扯劝阻,直接走到断翅跟前,生气极了,“你到底在做什么?”
断翅低头瞧馨儿的眼神瞬间从野兽变温柔,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我不喜欢他拉着你。”断翅捧起馨儿的脸,馨儿此刻脸上全是不解和恐慌,大拇指轻轻抚摸着馨儿的睫毛,“你可想我?”
馨儿挣脱开他的手掌,担心断翅又会伤了银月,便对身后的银月的说:“银月,你先进去吧,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银月原是不肯的,在馨儿坚持和催促的眼神中,心不甘情不愿的进去了,伤口不断渗血滴了一路。不过银月依旧放心不下,也不急着处理伤口,而是倚门向外张望。
断翅见“旁人”走开,倒是开心了,不急不慢的追问,“馨儿,你可想我?”
馨儿定在原地,都快把断翅瞧穿了,这些日子,栩羽总是嘱咐自己离这个人远些,都说他有危险,而自己总是心里给他找借口开脱,偷偷抱怨栩羽的多虑,可是他再出现的时候,自己也觉得不对劲了。
馨儿深吸一口气,收回目光,侧过身面对着那棵大七里香,“我会梦见你,然后会哭着醒来。这样算不算想你?”
断翅小心翼翼摸了一缕馨儿的紫发,修长惨白的手指温柔的滑过,“你为什么哭了?我让你伤心了?那我这厢给你赔罪了,可好?”
“赔罪?只不过做梦而已。”
“那也是我的不是啊,哪怕是在梦里,梦里那个我肯定做了让你伤心的事情,惹得你掉泪。”
“那不是伤心……那是一种恐惧,揪着心的难受,我问你最近发生的事情,你知道吗?”馨儿其实也没好好考虑过这个问题,今天见了他就脱口而出了。
“你说我狩猎的事情?”断翅漫不经心反问。
馨儿瞪大了眼睛,一口气堵住,控制不住全身颤抖:“你……狩猎……”
不等馨儿说接下来的话,断翅用力将她拉进怀里,也不做任何解释,只双手环绕着她,下巴紧贴着馨儿的耳根,馨儿只是慌乱无措得僵着。
断翅似乎舍不得放手,安静拥着一会,这才低声对着馨儿耳朵说:“别怕,我只不过是要补补,接下来会发生很多事情,你只要放心,我不会伤到你,我很想你……”
馨儿回过神来,厌烦得甩开他,连着往后退了几步,“你荒唐!”
断翅没料到馨儿会甩开自己,一时面露怒气,正欲发作,远远震过来一到剑气,断翅毫无防备的乱了脚步,栩羽回来了……
断翅又变成那副阴冷的模样,但是他好像有些顾虑不愿多纠缠,丢下一句话,便抖开无羽之翅腾空消失不见。
“以后我抱你的时候,不许躲开……”
栩羽也顾不得追去,急忙忙扶好受惊发抖的馨儿,馨儿看到栩羽在眼前,一下子眼泪决堤,哭得气都喘不匀。栩羽心疼得抱起她往屋里走去。屋里的情形也让他着实吃了一惊。银月的伤口还在流血,已经淌了一小片地板,银月嘴唇发青靠着墙坐在地上,原来银月一直留心外面的动静忘了给自己疗伤,见银月这般也顾不得馨儿哭泣不止了,毕竟这样看下来馨儿没有受伤,无大碍。
栩羽取出一壶酒整个倒在银月手背的伤口上,烈酒一浇,疼得银月倒抽冷气。
“你忍忍。”又取了干净毛巾擦拭,馨儿这会也止了哭泣,帮着栩羽一起把银月扶起来坐到椅子上。栩羽张开手掌覆盖在银月伤口,咬牙使法,手背上青筋暴起。
银月咬着牙,冷汗湿了头发,但还是企图抽回手,“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刚刚没注意,才搞得这么狼狈。”
栩羽哪能由着他,还是继续施法,血是止住了,伤口也愈合,栩羽这才松了一口气。
伤口虽然愈合,但是先前失血太多,而且疼痛感还在,银月让馨儿拿来山柰酒,也不用杯,直接拿起壶灌了自己大半壶,这才面色好些。
“这个人出手好狠毒,栩羽,他到底是什么?”
这会栩羽正用干净毛巾帮馨儿擦着泪痕,一副后怕的样子,“断翅,是魔……”
馨儿握住栩羽的手,说:“他说最近发生的事情,是他在狩猎,他说他要补补,那些事情都是他干的,他到底要做什么?”
“馨儿,别慌。”
银月受过伤的手握了两下拳头,发现有些使不上力,叹了口气,“诶,你去找妖主,怎么说?”
“我没有见到茶茶,我问了灼灼,也说几天未见了,已经托她传话了。”
“那妖是知道这些的吗?”馨儿问。
“你觉得呢?我感觉他应该会来找我们的,这几天你在店里乖乖待着,我们一切小心。”
馨儿努力让自己平静一些,天一黑,酒客又塞满酒肆。馨儿看着那些脸,又有几个面孔不见了,明明昨日还来了的……
馨儿实在没心思多待,直接进了里间,栩羽取酒库取酒,银月也进了里面。只见馨儿窝在一张椅子上,曲着膝盖抱到胸前,裙摆落到地面,眼睛就痴痴的看着前面,睫毛微微颤抖,看上去极深沉,夹杂着痛苦,揉着落寞,旁边的烛火的光恍恍惚惚,把馨儿的脸色衬得越发黯淡。银月有种感觉,那双眼睛好像又要掉泪了。果然,一颗豆大的泪珠无声掉下来。银月仿佛都能看到那滴泪砸到地上碎了的样子。
银月止步不前,也不动声色,栩羽外头收拾完,正欲进来,刚掀起门帘,便被银月压下,两人悄悄放下门帘退了出去。
外头人太多,两人走到柜台里头说话。此时先前馨儿在柜台摆满的东西已经被取得差不多了,就剩两壶还有几个杯散散得放着。栩羽找了个角落靠着,垂下眼,叹了口气,他今天叹气的频率有点高。银月胳膊撑在柜台上,盯着蜡烛的火苗也不急着开口。这时一位小妖面无表情走上前来欲取酒壶,到了跟前发现两位公子都在,愣神了一会,银月挑挑下巴示意他自取,这才畏畏缩缩得捧着个壶离开了,走出两步又回过头,恭恭敬敬欠身作了个揖。又是一个被精神折磨得不堪的家伙,躲过一日是一日。
银月漫不经心的抓了块抹布在先前摆酒壶的地方擦了两下,斜斜抬眼看了看角落的栩羽,那个角落烛火照不明,栩羽脸色很黯淡,嘴唇微张又闭上。银月将抹布随意一掷,顺势上前两步,柜台本来就不宽敞,这两步都到了栩羽跟前,两人就隔着一尺的距离。银月抬手搭上栩羽的肩,调整了一下语气,小声说道。
“那个断翅,我今天算是见识了,我看馨儿那纠结模样,我大概也能猜到几分。”
栩羽抬起头,银月此时也背着光,看不清表情,只觉得搭在肩膀上的那只手虚晃了一下,然后垂了下去,“好一招润物细无声的撩拨,馨儿到底还是掉进去了。”
栩羽站直身子,前倾了半步,银月向后避让了一下,两人总算都在光线下。这时,银月才清楚的在栩羽脸上看到了担心和恐慌。栩羽又把先前馨儿与断翅之间发生的所有事情跟银月说了一遍。
“那个人,我一开始便很抵触,茶茶还开玩笑似的嘲笑我是醋意太大,每一次他出现我就不安,今天也是,更甚。”
“我很意外的是,那家伙对自己所作所为竟然那么坦诚,那么云淡风轻,真够狂妄的。”说话间他看了看那些无辜的酒客们,音调又降了些,“他喜欢馨儿吗?兴许吧,只不过这份喜欢里混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你没错,确实要防着他靠近馨儿,她不谙世事,不涉情爱,怎受得住那般巧妙的心思。”
“今天的事先按下不表,我觉得茶茶回来,能给我们解答一些疑问。”
银月将快燃尽的烛火换了新的,栩羽又悄悄去看了看馨儿。她还是保持之前的动作,脸上干掉的泪痕清晰可见,她好像一下子失去了五感,抽离了活动的能力,像个木头人。栩羽不忍,蹑手蹑脚走到她身边,慢慢在她面前蹲下,馨儿低垂的眉眼正好对上栩羽关切的眼神,眼皮一颤抖,眼里蓄的泪水滑落。馨儿两手死死攥在一起,指尖都发白了。栩羽两手捧住馨儿的拳头,轻柔的掰松她僵硬的手指,再握进自己的手心。馨儿是很好哄的姑娘,他知道的,只不过此时此刻他半句话都吐不出来。
感受到栩羽手里的温度,馨儿才缓慢的挪动了自己身子,舒展了一下膝盖,脚落到了地面。低头看着四只拥在一起的手,才发觉自己苦楚酸涩的情绪一涌而出,弯下腰额头贴着栩羽的侧脸哭出声音来。
在她耳畔,栩羽低语,“馨儿,我没护好你。”
馨儿抽泣着,用气声说,“我好像被一个人掐住了心里的软肋,只不过一开始轻柔的让我隐隐心揪,可是对方掐得太重,都出血了……”
栩羽腾出一只手,轻轻揽住她的后背,蹲太久了,腿麻了也忍着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