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中国人文素重道器之辨,谈艺术,纵技巧再高,若未能有其生命境界,亦属小技。就此,近世笛艺之发展,正因其“由器而道”,乃被称许。谈道,中国笛原寄寓中国人文诸多情思,所谓“唐人作闻笛诗每有韵致”,惜后世却止于民间鼓笛之属。所幸,近世笛艺复兴则有其接于唐韵者,如赵松庭、陆春龄之《鹧鸪飞》,俞逊发之《琅琊神韵》,皆能予人深刻情思。而此中之发展,既有无心而得,亦有力图由艺而道者,其间典范,盖属俞逊发为最,而其逝后,数当代秀异,乃不能不举杜如松。
艺术,可以是表现,可以是自娱,也可以直陈生命情性。表现,是吐露的自我;自娱,是随性的自己;生命情性,则直指内在的自身。它们由外而内,一层层逼近生命的核心,看艺术家,这是一个不能被忽视的点。
与其他笛家相同,杜如松少负才情,而年轻时的他也果真令人惊艳。但许是性格的关系,在同侪竞相往世俗巅峰前进时,他却永远不忘那艺术自娱的本质,生活、雅集随手拈来,也总有一派天然之资。就如此,他与寺院丛林乃时相往还,而生命、艺术既得以在此吞吐,乐人杜如松的身影遂逐渐淡逝。就因已非狭义的乐人,几年前他以独吹之姿灌录的笛萧独奏专辑就有了乐界少有的悠游,也因此,我乃以《悠游的生命合该有独吹的笛》相许。
杜如松笛艺之精湛本不待言,尤可贵者,更在自来关照于人文之涵咏,而除得力于江南之文风外,近年尤与方外多有往还,以是,笛艺自得道气,有其人间吞吐所未及者。
正因此,《杜如松笛箫曲集》之应世,乃有其必得落笔为文处。爰以世间笛曲虽富情思,却多在起落中转;方外之音,能举道意,又常流于形式。而此曲集所列之《莲台凝香》诸曲,却道艺得兼。以此,既可为笛家生命境界之开展,亦可为人间诸方之所向。而于道人,更可由此一朝风月之显以映万古长空之境。
因为之序。
林谷芳
佛光山艺术研究所所长、禅者、台北书院山长
2015年于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