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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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电话机

我可以肯定地说,小时候最开始通电话时,话机里的回音听起来与今天的非常不同,不知这是因电话机构造本身造成的,还是因为记忆的缘故。那是夜晚的一种声音,缪斯没有为它报信。那声音完全出自万物诞生之前的那个夜。

电话机是我的孪生兄弟,与我同日同时出生,电话机里潜藏的声音仿佛是一个新生儿。于是,在其辉煌发展的最初几年,我亲身经历了它是如何慢慢战胜人们的怠慢的。后来,当曾在客厅里称雄的枝形吊灯、盆栽棕榈、壁炉屏风、雕花灯台、墙托架和飘窗护栏早已退出和销声匿迹时,阴暗过道里的电话机像传说中被放逐山谷又胜利归来的英雄一般,耀武扬威地迁入了年轻人居住的房间,那里的光线充足而明亮。

电话机对年轻人而言是他们寂寞中的安慰,它将最后一线希望带给失望地行将告别这个肮脏世界的厌世者,将温暖与被离弃的人分享。大家在眷恋着它,或如同犯罪的人一般,哆哆嗦嗦地期待着铃声响起,因此,它在想着将当初遭放逐时被认为刺耳的声音变成温馨的声音。

如今许多使用电话机的人对于它在刚出现时给家庭内部造成的巨大灾难并不知情。每当某个同学在中午两点到四点给我打电话时,那电话铃的响声听上去简直就像警报声,它不仅打扰了我父母的午休,而且还侵袭了那个他们感到可以心安理得地午休的历史时代。

对此,父亲常常产生与有关管理机构不同的看法,他甚至在投诉机构怒不可遏地大发脾气并对对方进行威胁。其实那个电话机手柄才是父亲真正的发泄对象。他可以连续几分钟一直摇那个手柄,这时候他的手简直无法控制,就像一个沉浸于迷狂状态的教徒,几乎到了忘乎所以的地步。

我肯定,这时手柄摇出的电流会让电话机那头没有处理好该事的女话务员受到被击倒的惩罚,这让我心惊肉跳。电话机在那个时候受到了压制和排斥,它被挂在一边是摆放脏衣服的箱子、一边是煤气表的过道深处不起眼的角落里。在那里,原本就让人恐怖的氛围被响起的电话铃声放大。

每当我摸索许久,穿过暗黑的过道,软弱无力地拿下那两个重得像哑铃一样的听筒,并将头嵌入其间只为结束那急促难忍的铃声时,我便只能听任话筒里那个声音的摆布,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话筒里的这个声音对我的强行操控是难以抵御的,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削减,它掠取了我就时间、计划以及义务所进行的思考,还摧毁了我特有的想法,我却只能无力地承受。我彻底听从了电话机那头向我发出的第一个最佳建议,如同彼岸被声音操控着的载体也在乖乖听命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