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脉纲领大法

凡诊脉，先要知脉之所以为大义。盖脉者，人之神，生气之灵，随气之鼓动，而著见其机，游于经隧，而鼓舞气血者也。其源根于先天精气，充养接续于后天谷气，故精气盈则脉有根，谷气盛则脉有力，精气绝则脉脱，谷气衰则脉微。只从一点动机上分别出阴阳虚实，五行盛衰，此脉之所以至微而神妙者也。故诊脉首以两尺肾气为重者，重精气之根也，又以胃气为本者，重谷气之源也。

凡诊脉必贵在平旦之时，为肺初布气，胃之谷气始初流露之处，可以审察谷气、精气之相养者，古人言之已详。然初诊，必先问询其人平素脉体大小、阴阳何如，盖人之禀气、习气多有所偏，不明平日本来禀受，未免以平脉作病脉，必多惊惧。又当看其人身体肥瘠老少，并性气静躁。性静脉多沉缓小细，性躁脉多粗大滑数，肥人脉多沉，瘦人脉多浮。此皆一定之理，不足疑其为病也。

凡诊脉先于两手六部比对，若寸关尺左右，大小匀停，至数不乱，过指圆润，指缝间贯通条达及和缓者，是为真胃气，无病之脉。即有病，为有浮沉大小不匀，而大叚(27)不至错综变乱者，是有胃气，虽病必不死可知。六脉一气流布，人之元气浑然如一太极，虽有阴阳变动，而不可离其根宗也。

凡诊脉，将左右手一分，左手三部，如一家观之；右手三部，如一家观之。左手主阳主表，却乃精血之司；右手主阴主里，却乃气液之府。气即是火，精血俱是水，两手孰盛孰衰，已知水火气血内外；孰亏孰盈，此便是分阴阳也。春夏宜左手微盛，秋冬宜右手微盛，男子左大为宜，女人右大为宜。反者以病论之。

凡诊脉既分左右，次以中指扣定关位，平分尺寸。关之从关至尺为阴位，从关前至寸为阳位，两手皆然，此便是阴阳分四象也。尺寸两分，以尺为根，根脱者死。其阳位盛为阳实阴虚，病多上盛，多热多火；其阴位盛，为阴盛阳虚；病多下坠，多寒多湿。古人云：阳盛阴虚，下之则愈，汗之则死；阴盛阳虚，下之则死，汗之则愈。以至补泻升降，即此已大纲早定。若春夏寸盛，秋冬尺盛，男子寸盛，女子尺盛，此皆应得平脉，不为病也。

凡诊脉至此才分三部九候。三部者，寸关尺。九候者，浮中沉。寸候上，关候中，尺候下，浮候表，沉候里，中候胃也。此人身如六合一样，其部位左寸心、心包，左关肝、胆，左尺肾、膀胱，右寸肺、胸中，右关脾、胃，右尺亦肾主阳，小肠亦附左尺，大肠亦附右尺。然此部位寸寸剖断，学人不得其要，究难判别。须知五脏六腑，总以五脏为主，统帅六腑。但脉来阴静滞者，主在脏；脉来阳燥滑者，主在腑。就其三部合象断之，自不差误。又合以外现病症，看属脏病腑病，更合脉位阴阳，即得详明也。

凡诊脉有三样看法：一者以指平铺静候，看他过往动静，分别自寸至关至尺，上下地界看之，此是横看一般，凡滑涩长短大小等象，从此取来。一者以指轻重举寻按，或平或击看之，此是竖看一般，凡浮沉虚实等象，从此得来。一者调自己呼吸，以定指下动数，四至五至为平，六数三迟，此则调息要静。兼要映比病人气息，知此三个看法，诸般形象不混矣。

凡诊脉，先要首重两寸。盖两寸一诊，已知病在内在外，属气属血。何者？盖左寸主心，乃神明之宗，神主阳灵而实阴根，左寸一衰，便神疲血少。即如男子，但见左寸短小，便知旧曾失血，千人不失其一。若从左寸按左关盛大者，即知病主外感六淫。右寸肺部，乃元气之主。气司充养，而为脏实，右寸一衰，便气耗谷虚。若右寸连关盛大者，即知病主内伤劳倦七情。两寸乃认病之门，下指便得凭据。然后诊尺以验命根，或脱或存，诊关以看中气，只是补足此两寸而论定之，此法简而至真切也。

诊脉之法，不过从一点动机窥测神气。因人身五脏六腑，皮肉筋骨包裹之躯，无非气之所养。而气之敷布鼓荡无非神之所使。故就这气机动处分别气象，以验其迟速静躁，舒卷阖，因此就定得阴阳，考得盛衰。又就躯体部分，高下浅深，辨出五行界址，表里内外。故察之精者，独见若神，如目之睹，如语相告，非有异也，从其入神气上讨出耳。至于古人授受相传，心法难示，只就自己测验处，指个形象，著为定本，使后人有所依据，照例寻求，此二十八脉诸名所由作也。

夫活泼灵动之脉，欲究其象之变，又岂二十八象所能尽备，只可心喻其意，不能呼状其形者。况二十八脉互相兼带，毫厘不同，差之千里。初学一入其途，繁杂混淆，无处辨晰。今只约之以八脉，定其纲领，区别旨归，庶简易易悟。八脉既呈，则气血盈亏，营卫和离，一目了了，病之出入所在，已自剖断。其余纵千状万象，不过是此八者变易交变，自可推引无穷。盖此八者，亦是为学者强立途辙，其实只是一脉之神也。

八者为何？曰：浮沉、迟数、虚实、滑涩也。今且先言浮沉。浮沉者，以辨表里也。脉行乎肌肉血道之中，当人身躯之中位。脉之动，便是气之动，只这一动上气血推行，因而营卫攸分。卫者，气之悍，为清为阳，自然外鼓而出，如天气轻清也。营者，气之匀，自然内抱而入，如地气重浊也。故就一部脉上轻重取之，举指便见；更寻向沉去，不是有浮无沉，只是渐举渐显。轻重比较，出外一边为多，是之谓浮，便是卫所专统。故主病为表、为气、为高，是谓阳也。若下手不见显著，寻至里去井然，比较入内一边为多，是之谓沉，即是营所专司。主病为里、为血、为下，是谓阴也。这是从脉道中间分别个清浊，就因人躯壳分别个内外。如乾道成男，坤道成女，此浮沉两脉即可当乾坤二卦。而诸脉从此分，亦犹众卦自乾坤生也，表里分矣。

次当别迟数。迟数者，辨寒热也。人身之脉，因吸呼而动，而呼吸按乎天地之正数，人一呼脉二动，一吸脉二动，一呼一吸为一息，三息、五息为太息，加一动象闰，脉五动。一日一夜，一万三千五百息，脉行八百一十丈，当五十周于身，此天地之大数，而人应之也。故病人呼吸，偏长偏短，多出多入，而以我无病之息定之，以审平病，脉动为至，四至为平，过者为数，不及为迟。因脉动之迟数，以辨人气血之寒热。何者？阳生热，阴生寒；阴阳偏行为疾。寒主收卷，人身营卫不畅，故脉动迟。热主燥疾，人身营卫促迫，故脉动数。就脉一动之迟数，分别出为寒为热。热，自然气亢阴衰；寒，自然血凝气缩。此如天地一阳生而雷震，一阴生而风寒，如八卦之有震巽，乃动静之根也。寒热既辨，而阴邪阳邪明矣。

次当辨虚实。邪气盛则实，谓人身气血错乱横争，而外有客邪入而乘之也。外邪入乘脏腑经络，人身本来脉上加上一重邪气，故脉来动处，在浮在沉，加分鼓指，或坚或实，脉又总要沉，分坚实为的，以正气被邪束住，脏气壅滞故也。无论外受为风为寒，以及湿火内壅，为疾为痛以及痰血，随脉之实，可攻去之。外则表散，内则攻下，宣通壅滞之气血而脉和，如去人身赘累之一物，而体轻也。精气夺则虚，谓人身气血衰涸，或外散而内少，或下泄而中消也。精气内夺，则人脏腑无养，故本来脉上少了精神，脉来动处，在表里全无气力，或小或空。虚脉多半外假中空，以元气少根，外虽枝叶犹存，而内则气液枯落也。无论见在何脏，不过精、气两件，精阴气阳，随其所少而填补之。上则补气，下则生精。宜助起脉之精神，则元气已复，此如人饥馁予之食，则复振也。阴阳之理，实则内壅而陷，虚则外浮而散，此亦如离之中虚，坎之中满，此脉之坎离机也，虚实分矣。

次当验滑涩。以验气血中交争偏盛，或气并血，或血溢气。气血如风水之状，风鼓则水溢，水枯则风落，故脉机中有滑涩，即是水干火沸二象。滑则脉行替替，满指圆疾，往来滑利，是气动血腾，阴兼阳位之象也。故为痰、为热、为血、为水、宜泻阳以安阴，和血以敛气。涩形滞涩，寻之枯减，过指艰难，是血减气郁，阳伏阴宫之象也。故为血夺、为气郁、为干、为燥。宜补阴以助阳，行气而导血，如天地之有雨露而外润，遇河砾而枯焦。此在八卦有兑艮之象也。

此八者，浮沉迟数，内外阴阳之分判，虚实滑涩，内外阴阳之交乘，知之审之，则表里寒热，邪正气血之所为病判若指掌，立可施治，不劳烦求诸歧。纵有诸状、诸名，通此意以推辨，皆可由象得理，由理忘象，而脉法之全，固在此而不在彼矣。

诊脉首贵知脉神。神也者，万物之所由生也。神非物，寓于物；神非象，寓于象。《内经》谓：得神者生，失神者死。然而难言也。先贤谓脉中有力为神，脉中无力为无神。其所谓力，亦非坚强来指下，乃冲和健顺之谓也。然细言之，力字究只说得气血分上事，终是说神不得，无已只得形之曰动而无动，静而无静者是也。盖脉中凡浮动燥数，快利轻扬俱动；凡沉静软迟，涩弱重下俱静。而所谓无动无静，非变乱不常也。以意测之，以理证之，以精神约之，神可知矣。大抵必通一气、阴阳、三才、四时、五行、六部、七诊、八要、九候，而后总而会取一神，得神则一切可忘矣。凡应见而不见，不应见而见，与气禀、年岁、天常相反者，皆失神矣。

凡诊脉，要知脉总本一气。一气者，元气也。元气者，周行不怠，循环无端，无物不有，无时不然。分在三部，而三部总一部；分在五脏，而五脏总一脉；分为五象，千变万化，一气之变而已矣。左右手可离寸与尺而决裂哉。人身以一气而运，脉即以一气而鼓荡焉。但一气之宗，不落五行，而以五行言之，实在于土，故脉之一气者，胃气也。有胃气则生，无胃气则死。何谓胃气？冲和之土气也。合按三部，同此两手，见其悠扬和缓、指缝连贯、如连珠、如滴水、如春风行于水上，往往来来，不独大独小，独长独短，独迟独数者，是胃气也。若于病者，寻此大不至散，小不至绝，迟不至歇，数滑不至不可息数，紧急不至如弓弦，皆是胃气也。有胃气可治，次别阴阳，于此一气中少别耳。

凡诊脉，要在的分阴阳。分阴阳，是平、病之枢要，分得阴阳清，病可识矣，治可定矣。但阴阳之说多端，有左右上下部分之说，有浮中沉清浊表里之说，有五行之说，有血气之说，有脉象之说。而其中有一要义，脉书所未言者，则曰气机。何谓气机？盖此脉之鼓舞、运用、精神，皆由阳而生；凡脉之充实、体段、形质，皆由阴而成。此天象地形之义也，亦乾坤健顺之道也。只这“健顺”二字，就是阴阳之真机。就脉上实实体认健顺之别，则阴阳确。一阴一阳，和则为平为福；偏阴偏阳，则为病为灾；独阴独阳，则为死为祸。缺于精神者，阳不足也；尫(28)于形象者，阴不足也。精神上燥妄者阳邪，风暑火热之类也，六腑病也。形象上大实者阴邪(29)，寒湿内伤之类也，五脏病也。善察机于脉者，医可造于神，总以极虚静，而后得不差，不可妄拟也。

于一气运用中，分两手左右，男子左手微胜为阳，女子右手微胜为阴。又两手中分尺寸，男子寸胜尺弱为常，谓自寸至关，阳之部也。女子尺胜寸弱为常，谓自关至尺，阴之部也。阳邪见左见寸，阴邪见右见尺，少有差别者为平，过胜即为少胃气，曰病。大决裂即无胃气，曰死。此左右上下阴阳部分之说也。

于一气统同中，分浮沉清浊，下手举按皮肤血脉之间，曰“浮之分”，重按在筋骨之间，曰“沉之分”，为不轻不重在肌肉之间，曰“中之分”，自中而上皆浮，自中而下皆沉，清浊之道也，营卫之部也，表里之别也。气卫清行表，曰阳，血营浊守里曰阴。外邪外见，内邪内见；气病为阳，血病为阴；风火为阳，寒湿为阴，表里之法，互相吞并。一盛一衰，盛为邪凑，衰为正夺，微而顺时曰平，甚而逆理曰病。

于两手一脉之中，春夏左当微大，秋冬右当微大，春夏寸当微盛，秋冬尺当微盛，春夏当渐趋浮分，秋冬当渐趋沉分。此乃元气随天时一消一息，一阖一，阴阳之运行同而异，异而同之。大道合者为真机灵土厚，不合者随阴阳而论病焉。

五行分阴阳之说。心肺并浮，肝肾并沉，脾胃居中。心夏火，阳中之阳也，当浮而大，在夏时则然，在心部之左寸宜然，此以位论也。又凡脉来浮而洪大者，乃心与小肠之火气也。或平人则为脏气之偏，病人则其邪所属火暑是也，余脏仿此。肺秋金，阳中之阴也，当浮而短，或滑或涩，滑从夏之余阳，涩就秋之甚阴，时位平病之说，如其属肾冬水，阴中之阴也，当沉而石，举指微滑。肝春木，阴中之阳也，当沉而弦，冲和之气，不浮不沉，应乎中也。分之则五，约之则二，二阴二阳，阳盛于上，而阳生阴，阴盛于下，而阴生阳，以此进退而察其机焉。

血气之说。凡五脏六腑，皆有血气。而凡病之来，皆先气病，而后血因之，故脉之动，皆气先鼓，而血养之。《经》谓脉者，血之腑也。脉字古从血从爪，谓支分缕派于血脉中也。此兼十二经动脉言之。而其大旨，则卫气浮而营血沉，脏多血而腑多气。左主血而右司气。寸统气而尺统血，亦阴阳之部分也。

脉象阴阳之说者。浮、数、滑、动、长、洪、实、急之类为阳。此数者，或偏于阳分，或偏多阳象，或偏有阳性，当分别也。沉、迟、涩、结、短、微、虚、缓为阴。此数者，或偏在阴分，或偏多阴象，或偏有阴性，宜分别也。脏腑盛衰，邪气所属，皆以此别。此以上一气分阴阳之义也。

脉中三才之说者，寸关尺之谓也。两寸法天，阳之位；两尺法地，阴之位。两关法人，阴阳之界也。盛衰可别焉，随四时而辨邪正可也。

脉中四时之说者。春六部当俱有弦意，弦甚者病也，法木故也。夏六部当俱有洪意，洪甚者病也，法火故也。秋六部当俱有浮意，浮甚者病也，法金故也。冬六部当俱有滑意，滑甚者病也，法水故也。春气中规，秋气中矩，夏气中衡，冬气中权。四时中纯，一长就，一消兼翕，顺天者存，逆天者亡。

脉中分五行。五行在五脏曰心、肝、脾、肺、肾。在六腑曰小肠、三焦、胆、胃、大肠、膀胱。在五脉曰弦，迢直微长，如琴弦之意，“木曰曲直”之象也，肝胆司之。曰洪，浮而滑，轻手自来，来而盛，重手自去，去少衰，“火曰炎上”之象也，心小肠主之。曰浮，《经》曰“毛”。毛即浮象，兼有涩意，轻手即应，而非甚大，从阳转阴，“金曰从革”之象也，肺大肠司之。曰石，沉滑之意也。重藏于里，而阴有余，“水曰润下”之象也，肾膀胱司之。曰缓，非迟缓也，从容和平之象，“土曰稼穑”之象也，脾胃司之。两尺俱肾水，左癸右壬耳。左寸火，右寸金，左关木，右关土，上下相生，左右相还。至于分五邪、五因，一行兼五行，一位兼五位，后有五图，宜熟察之。

六部，左右手各三部也。法六气，与五行意同。而古人分五脏六腑不同，今说亦要切法。六腑统于五脏，但分轻阳者在腑，重阴者在脏，微见邪脉者在腑，甚深者在脏，如微弦为胆，弦甚归肝之类。故《经》曰：别于阳者，知病所从来，别于阴者，知死生之期。脏阴腑阳之谓也。《厥气论》曰：厥气入腑，阳气渐苏，入脏则死。此可意会矣。大凡病至入真脏，愈者几何。嗟乎！病在经络急治之，缓则入腑，若不早治，而至入脏，拙工妄言妄治而已。

七诊之法曰：独大者病，独小者病，独迟者病，独数者病，独寒者病，独热者病，独陷下者病。谓于两足两手十二经脉，及皮肉穴溪间，察此七者而诊也。寒者热者，谓手扪之异于他处也。陷下者，皮肉成坑露骨也，法七政。

八要，浮沉迟数，虚实滑涩也。浮者，轻手便见，脉偏于浮分也。主表，主气，主腑，阳之界也。沉者，重手乃得，轻寻不见，脉偏于沉分也。主里，主血，主脏，阴之界也。此二象以定阴阳之位，在卦可拟乾坤。迟数者，数则一息六至，迟则一息三至，数热迟寒，数病多在腑，迟病多在脏，别阴阳之气也，在卦可拟坎离。虚实者，虚总力薄形微之属，为正气夺，实总力强形急之属，为邪气盛。此二象分阴阳中邪气真气盛衰之辨也，在卦可拟震巽。滑涩者，滑如珠而流利，为血盛气衰，其实先由气盛而并于血，致阳谢而阴专乘也。涩者往来滞涩，为气盛血衰，其实先由血溢而并于气，至火生而阴遂枯也。此二象者，以见阴阳更相吞并消长，判在气液有形无形之物，在卦可拟兑艮。此八者，果其详明。诸诊之法，悉包罗矣。

脉分九候，谓寸分浮中沉，关尺皆然。三部分天地人而三之为九候，以应九野。上部天诊头角，上部人诊耳目，上部地诊口齿；中部天诊胸中，中部人诊膈中，中部地诊腹中；下部天诊青阳始生厥阴之气，下部人诊中黄阳气萌于地中太阴之气，下部地诊水泉阴归阳藏少阴之气。九候之中，而中候独要，三部中候之中，而尺部中候地之人者，尤为要。以阳气始胎中黄，为万物根也。

总约其要：一气之所以统化阴阳者，气水而已。天一生水，气，天一也。水，气之所以薰蒸而成者，此即同出而异名之意也。凡五脏百骸，此二者无处不到；凡七情六气，此二者无物不染。气，无形之物也，水，有形之物也。病之来先乎气，气感而生水，生病之道，与生人之意亦同，但分善恶邪正耳。水之属，凡精血涕唾汗津液之类，凡润者皆水。不以精气分者，精不足以尽水也。气之属，五脏之气分主五行，凡神、魂、卫、焦之类，凡温者皆然，不以水火分者，气统乎火也。气水即金水，气水即火水，即阴阳，即精神。医道之分阴阳如此而已，脉理之辨阴阳，辨此而已，治病之论阴阳，治此而已。

脉法大要，左手司水，以阴根乎阳也；右手司气，以阳本乎阴也。两寸统气，阳盛于上也；两尺统水，阴盛于下也。中关为气水之交，变化往来之路也。而其中又有说焉，两寸虽同主气，而右寸又为之水源，盖气中生水，从此而起。两尺虽同主水，而左尺又为气之源，盖水中生气，从此而起。两寸俱盛者，水不足也；两尺俱盛者，气不足也。水不足则气浮，补水而后可摄气归元；气不足则水滞，补气而后能载水周布。其或水不足而气太盛者，补水不应，先为降泄其气可也；气不足而水太盛者，补气不应，先为疏道其水可也。此治有余之法也。若纯乎不足，补水矣，而兼于右寸气中寻水之源，清寒补气之药是也。补气矣，而兼于左尺水中寻气之源，温暖蒸水之药是也，此治不足之法也。

凡外邪之来，阳邪从阳类，先病于气。如风火热之类，及病在外者，故左手先盛。病在于阳，勿犯其阴，急畅其气，散之和之则已。迟则阳争阴气，战水而水病矣。故左手渐衰，右手渐盛，外邪内入。左手主水，阳转为阴之诊也，阴邪从阴类，先病于水。如寒湿之类，及病在内者，故右手先盛。病在于阴，勿伐其阳，急调其水，导之宣之即已。否则阴乘阳水，抟气而气病矣。故右手渐衰，左手渐盛，内邪外淫。右手主气，阴转为阳之诊也，至于尺寸，上邪下争，下邪上逆，莫不以气水而分，交变瞀乱之极，则先从中而疏理之，此治之大约也。七情喜乐之气从阳，哀怒之气从阴，不得谓七情专归于气，而不病水也。然固先责乎气矣。饮食燥热之物从阳，寒滞之物从阴，不得谓饮食专归于水，而不病气也，亦固先责乎水矣。故饮食伤，则津液先病而必渴，此有形之物，伤无形之征也。七情伤，则神气先病而色败，此无形之物，伤有形之征也。会得此意，气也，水也，调之使和，循环相养，病安从来？

本来之脉，亦有纯阳纯阴，二者不可以洪大细虚论。指下须知。

脉之为道，根于道机，出于天枢，因于风，凝成于土，故神转不回，回则不转，得乎真机，而候以八风与四时，由乎浮沉生长之门，而其实一土气之所著见充周也。凡四时以胃气为本，则其要可知矣。

故脉之形象，有不可尽名，而无不可以意会。如风之遍物，散于空旷，而阻于物梗，聚于孔穴，而浮于青苹，别阴阳虚实，皆一瞬见之，至于结状，与土之生百物同也。土精有凝与不凝，则物之华实厚薄别矣。聚精有高下巨细，则物类分焉。以此五行于土中分五脏，于胃中见其要，所谓得一为奇恒者也，而治病之法即因之。但古法周备，深浅随乎病情，方宜顺乎风土，今人鲜术，难以言乎功巧，惟凭汤液一节，孰能窥其大全乎。

医欲精进乎道，惟当专审土情，因时顺乎风化，如天和之布无一逆阻，而经气之行如水之导使流通，则庶乎治病寻源，而药不泥方，可以万变矣。夫导元宣滞，未可以偏于攻补，而执乎寒热也。《经》有所禁，神有所喜，人有所畏，土有所宜。神而明之，按而纪之，终而始之，而大道昭矣。药性须按《神农本经》，自朱墨杂混(30)以来，古今作述已经淆乱，亦在精意究其理情，而按方考其用度，或可以反流归始。若张长沙之《伤寒》《金匮》，孙知微(31)之《千金备急》，其述者可详考也。

尔等有志吾门，须知道脉渊源出于《灵》《素》。不读《内经》，深求天人一致之理，则出手误人，不可以为医也。夫医者，意也。意必先诚，诚必归仁。夫医乃仁术，天地生物之心，天道之元也。故医乃扶元赞化之事，诚能精之，可以入道，可以济世，可以长生保命，岂小补哉。学医断必通《易》，通《易》而后可以顺时，顺时而后可以辨风土，知方物，辨风土知方物，而后可以知药性，达药性，先要自知其性，且要知五脏六腑七窍之性，四时风气六淫天地之性，而后可得而精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