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新郑

巨大的城门上挂着一具尸体——那已经称不上尸体了，浑身被啄食的没剩下几块肉，说是骸骨也许会更确切些——正在月光下缓缓摇曳着，一身墨衣破碎不堪。

城门前站着一个红衣少年，苍白的皮肤隐隐透着乌青，正昂着头看着那具骸骨，涂满鲜血的嘴唇狰狞地扯起一个弧度。“墨鸦，你也有今天。”看着曾经那么优雅俊俏的人如今在自己面前如此狼狈不堪，他真是觉得心情万分愉悦。

追魂鸟落在了他的胳膊上，僵硬地歪头打量着那具骸骨，突然发出了一声古怪的鸣叫。红鸮皱起眉，一边细细打量着一边问自己的爱鸟“你是说，这不是墨鸦？”听鸟儿肯定地咕了一声，他微微眯起了眼，视线转向了正在用巨大的喙敲着尸体头盖骨的乌鸦，有些古怪的笑了起来，随后脚下用力，一脚踏在城墙上借力双手搭在城墙边紧接着翻身落在了城墙上，整个过程迅速无声，没有人能相信一具尸体动作居然能够如此灵活。“走，去禀报将军。”追魂鸟悄无声息地飞了起来，而红鸮已经消失在了夜色中。

姬无夜正和诸美人饮酒作乐，突然感觉有人进来，再一抬头居然发现有一个红衣少年正低着头跪在自己面前。姬无夜认得这衣服，这是红鸮的衣服。可他不是早就死了么？酒杯顿在了半空，姬无夜微微拧起了眉，随后便听那人道“将军，红鸮复命。”果真是红鸮。虽然声音嘶哑的厉害，但依然能听出是他。姬无夜微眯起眼，他在空气中嗅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气味，那是一种尸体腐败的臭味，但又不全是，夹杂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香气？一旁的美人也感受到了这个人的异样，忍不住往后挪了挪，玉手不安地抓住身旁男人的裤脚。

但姬无夜只是诧异了一瞬便继续摇晃着樽中的佳酿“他们回来，和我说你已经死了。”声音慢条斯理还带着一丝玩味。红鸮抬起头“属下偶得奇遇，因此活了过来。”姬无夜打量着红鸮暗金色的眼瞳，泛着乌青的肤色，以及那一身的血迹和破碎的衣物。“哦？奇遇？”这分明是一具尸体，但姬无夜并不知道为何他还能与活人无异，想来一定是因为那个奇遇了，这倒提起了他的兴趣。

“是。属下原本已经被墨鸦杀死，”说到这，红鸮顿了顿，又继续说到“不过今晚又突然活了过来，并且，属下现在能看到一些特别的东西。”他眨了眨眼，就看到他那暗金色的瞳孔居然微微散发出了光芒，直直看向面前半躺在将军椅上的姬无夜。

“特别的东西？说来听听。”姬无夜自然看到了红鸮眼中的光芒，他听到红鸮说自己死而复生没有任何恐惧感，相反他的兴趣更大了。究竟是什么让红鸮复活了呢？难道是驱尸魔？但驱尸魔以蛊虫控制尸体，被控制的尸体虽也能行动，但动作迟缓，且无法言语无法思考，况且若是出自驱尸魔之手，红鸮便不应该回来。此事蹊跷得很。

“鬼魂。”红鸮直视姬无夜，一字一顿道。声音嘶哑低沉，吓得那美人一声惊呼几乎整个缩到了姬无夜腿上，被后者不耐烦地一脚踢开。“鬼魂？”姬无夜摇晃酒樽的动作又停了下来，坐起身皱着眉看向跪在自己面前的人。红鸮点头“是。”他看到，在姬无夜身旁，无数模糊的影子飘荡着，将他团团围住，却不知为何又不敢近他的身，只在离他三尺左右的地方围绕，还有发现了红鸮向他无声嘶吼着的。着实有些骇人。突然，角落里的一个模糊的影子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个影子孤零零的在缩角落里，一动不动。红鸮眼中的暗金色光芒更甚，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影子，企图看出些什么来。姬无夜自然也注意到了红鸮的眼神，顺着他的目光扭头去看，但那个方向却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姬无夜微微皱起眉，狐疑的瞥了一眼一动不动跪在那里的人。难不成，红鸮是装的？若真是如此，他还真的应该好好教训教训红鸮，让他知道欺瞒自己的下场。不过……姬无夜捏着酒杯微微眯起了眼，红鸮没有理由用这样一个谎言来欺骗自己，他说的，难道是真的？可是……世界上真的鬼魂这种东西，并且还有人能看见它们？那个影子似乎也察觉到了红鸮的目光，缓缓转过了头。四目交汇瞬间，红鸮那暗金色的瞳孔便是一缩。居然是他？！

“你看到了什么。”这似乎是一个疑问，但却被姬无夜硬生生说成了陈述句，显然，红鸮那细微的表情变化丝毫没有逃过他的眼。红鸮沉吟了一瞬，抬头一字一顿道“兀鹫。”“兀鹫？”姬无夜没想到会是这个名字，险些从将军椅上站了起来。但他几乎在瞬间就收好了情绪，声音阴沉了下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红鸮重新俯首道“红鸮对将军不敢有半分欺瞒。”姬无夜冷哼一声“谅你也不敢。”当初就是因为那个人与火雨玛瑙有关，姬无夜才同意他成为兀鹫，可后来他不明不白的死了，更是受驱尸魔所控变成了僵尸，可以说有关火雨山庄宝藏秘密的线索就这么断了。没想到如今红鸮死而复生后居然能看到兀鹫的鬼魂，这样一来……他依旧可以得到火雨山庄的宝藏。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你此次任务失败，可知后果如何？”姬无夜绝对不会轻易地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因此就算他迫切地想控制兀鹫的鬼魂借以得到火雨山庄的宝藏，他也一如既往地绕了个弯子。

红鸮一惊，慌忙低下了头“属下失职，请将军责罚。”原本他以为自己死而复生并且给姬无夜提供了兀鹫的线索会将功抵过，没想到姬无夜根本没打算放过自己。任务没完成反被杀，这在姬无夜眼中几乎等同于废物。自己会迎来怎样的惩罚……他不敢想。

姬无夜冷笑一声“如今百鸟正缺人手，本将军便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抓住兀鹫的鬼魂，并让本将军见到他。”红鸮怔了怔，一方面诧异于姬无夜就这么放过自己，另一方面他不知道该怎样抓住鬼魂也不知道该如何让姬无夜也看见鬼魂。不过，他只能服从。“是，属下领命，谢将军宽恕。”姬无夜满意点点头，红鸮与墨鸦是他在百鸟中最中意的两个下属，同时也是最受宠爱的。他们都很聪明，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办事也都干脆利落。不同的是相比墨鸦的谦卑，红鸮的性格乖张的多，手段也更残忍。墨鸦杀人一向是一击毙命干脆利落，而红鸮却以折磨目标为乐，甚至很乐于将目标活生生拆成碎块。这多少有些让人反胃。不过姬无夜并不在乎，只要任务完成的出色，手段什么的并不重要。因此交给红鸮与墨鸦的任务他一向很放心。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一向驯顺的墨鸦居然胆敢因为白凤背叛自己，也没有想到红鸮居然会死在墨鸦手中，更没有想到墨鸦居然在濒死之际还有能力重伤自己。墨鸦居然把自己的能力隐藏的这么深，难道说，他早已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他的心机，居然这么重。如此说来，自己岂不是留了一个巨大的隐患在身边？难怪白凤逃走后就加入了流沙，难怪墨鸦会被人劫走，原来他早计划好了这一切！想着，姬无夜忍不住眯起了眼，杀气缓缓泄了出来，最后几乎变成了实质，小山一样压的红鸮几乎喘不过气来，那个美人更是被吓的伏在地上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

半晌，姬无夜才平息下了怒意，示意红鸮可以退下了，但红鸮却依旧跪着没有动，姬无夜又皱了皱眉，“怎么。”红鸮思索了片刻，颇为小心地说道“属下路过城门时，见到了城门上的尸体。”姬无夜的动作顿了顿“哦？”红鸮深吸一口气“属下认为，那具尸体是假的。”说完，他立刻深深低下了头，一动不敢动，细密的汗珠从他的鼻尖渗出来——原来尸体竟也会出汗？——那具挂在城门上的尸体一定是姬无夜授意，他此言无疑是在直接质疑姬无夜，作为下属胆敢忤逆大将军……后果可想而知。没想到姬无夜不怒反笑“这么说来，你是觉得本将军认错了人？”姬无夜不笑便罢，这一笑红鸮忍不住有些颤抖。这时候的姬无夜，才是最可怕的。“属下只是担心，墨鸦极善幻术，曾经更是仅凭乌鸦便幻化成真假莫辨的鬼兵，让新郑城内人心惶惶，若是用幻术幻化出一具尸体，想必更是信手拈来。何况，乌鸦是死亡的使者，不会那么容易死。”“你的意思是，本将军已经愚蠢到了真假不分的地步？”姬无夜慢条斯理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笑的有些狰狞。闻言，跪在地上的人立刻把头低的更深“属下不敢。属下只是担心，墨鸦会利用将军的信任欺骗将军，就像当初他放走白凤。”这句话说的其实并不怎么样，但巧就巧在最后半句，成功的转移了姬无夜的注意力。相比红鸮忠心耿耿的“质疑”，白凤的肆意妄为和墨鸦的公然抗命显然更令姬无夜恼怒愤恨。果然，姬无夜的脸色沉了下来，冷哼一声“你去联系罗网，这次合作，本将军会助他们登上秦国朝堂。”“是。”红鸮这才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独剩姬无夜一人满脸阴霾地坐在昏暗的大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