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有情三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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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五】解密藏宝诗

第二天一早,阿古就出门咨询审批程序去了。

我坐在电脑前发呆时,收到了爸爸信息:你过来一下。我环顾四周,轻手轻脚翻墙回家,生怕爸爸喝问我什么。他嗓门大,稍不注意就会成为村里广播。

没想到刚一推门,爸爸便突然从里面把门打开一条缝,急急拉我进去,低声问:“阿古要建祠堂的事你知道吗?”——爸爸竟然这样跟我说悄悄话,倒是十分出乎我意料之外,我点点头,不知道怎么回话。

“不是你撺掇他的吧?”爸爸表情夸张,却压低着声音说,“你别再给村里惹祸了,赶紧回去吧。那天你妈知道你搞出那种事来,担心得不得了呢。你哥不在这里管着你,你要大闹东海龙宫了!还不回去的话,不知道还要闹出多少幺蛾子。”

“什么我撺掇的,怎么什么事都觉得是我。”我讪笑道,“你看我这顾前不顾后的脑子,能想得出那么绝的做法吗。”

爸爸表情缓和了一些:“也是。你这样拿不出主意的人,也确实说不出这话。不过你自己疯魔就算了,连着把阿古也带疯了,事情就大咯~这孩子的能量,大得很呢~原本还想说让他教教你怎么老实本分踏踏实实做事,别成天搞那些虚头吧脑的什么研究,我失策啊……”

被爸爸这样一说,我也确实有点害怕:“是不是我又做错了什么啊。这事……是他告诉你的?”

“不然呢?一大早他就找我商量,还说有空让我给他看看风水选址。我吓坏了都!从来都没听说过有这种事~你可千万别往外说,太可怕了。”

“有是有,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只是你孤陋寡闻罢了。”我小声嘟哝了一句,突然觉得不对,“等等!他找你堪舆?……爸,你会看风水?我怎么不知道?”

“年轻时跟个师公学过,以前经常帮人看,后来不是你们两个读书吗,你妈怕你们在学校被老师说家里搞封建迷信,就不让我弄了。”爸爸说,“……这个不重要,你看这事怎么收场吧。赶紧去劝劝他,可千万不能作这种妖啊。”

我倒是觉得爸爸的夸张表情有点好笑:“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他要做的事情……要是我能劝得了的话,你作为长辈,就不能劝吗?而且我觉得这事挺好啊,无非就是凑钱、搞土地审批是个事儿,我是很支持他的。……反正,如果他真能做的话,我是绝对不会去劝他的,我会帮他。”

“你们两个都疯了不成!不听话!”爸爸说着就扬起手要打我,我赶紧躲:“好了好了,爸,爸,有个更厉害的东西,你帮我看看……这可真是能把村子翻个个儿的东西哦~但是你也必须得替我保密才行!”

我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我抄录的那两首诗递给爸爸,把事情从头到尾原原本本说了一遍。爸爸拿着那张纸,半天回不过神来,眼都直了。有一瞬间,我都害怕他会心脏病发。

“这个东西,连阿古本人都不知道?”爸爸眼睛瞪得像鸽子蛋那么大。

我摇摇头,严肃地说:“先前没机会告诉他,现在他也没有空去琢磨这些,所以就没跟他说。当然我也不是在谋取他的先祖遗产,而且地下藏的东西,早已经是国家的了,除了证明他的身世之外,对他没有任何实际意义,想搞清楚这些,完全出于我的好奇心。所以,爸,你必须替我保密,可千万千万别被村里人知道了。”

“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我伸了伸舌头:“解诗啊。”

从孔家二爷爷透露的信息看来,这两首诗应该就是藏宝诗,而且我猜测所藏的东西可能在村里面。诗里面包含的内容,也许跟村子的地形有关。还没来得及跟二爷爷确认清楚,他就撒手人寰,原本以为这两首诗真成了谜,就此彻彻底底变成了“看不懂的姚老太爷的家产诗”,可突然间柳暗花明又一村,让我突然间又燃起了莫名其妙的好奇心。

爸爸沉吟良久,终于说:“跟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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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带我穿过重重果树,来到山顶,整个山村尽收眼底。小村群山环绕,一条小河从中蜿蜒而过,将村子分为两个部分,扭曲之形颇似太极阴阳,其中一个眼就是孔氏宗祠,另一个眼则是一块巨岩,爸爸说那是一块飞来石,谁也不知道是什么年代、怎么来到这里的,由于时有鸟飞过巨岩,带来了树种和草种,岩石顶上郁郁葱葱,顽强的树根盘在巨石上,一直长到岩石底部扎进土里。巨岩东面是一座小小的石拱桥,年代久远,桥拱弧度极美,与桥下倒影相结合,是个完美的圆形,村里南北两部分相通全靠这座小桥。桥头有个驮碑的赑屃,头被摸得光亮可鉴,可背上的石碑还剩下半截,上面的字早已经磨损。

爸爸指向村子:“村里这条小河叫做命河,是山里流出来的泉水河,老人家说意思是对村子十分重要。它把环绕村子的山脉分成了两部分,一条黑龙、一条白龙。现在人们把北边那座山叫官帽山,南边的叫盘龙山,也有人叫螺蛳山,都是近十多二十年来,那些年轻人根据形状叫出来的。但是以前老师公说,这两座山很久以前不这样叫。它们一座叫做十丈山,一座叫做八丈山。得名于哪里就不清楚了,但是你如果问了孔家的老爷子,他们老人家还是会跟你说这两座山旧的名字,不过村里知道的人估计也忘了。”

我睁大眼睛,不禁念了出来:“山山十八丈?……所以,这两句诗的意思指的就是,所藏的东西就在我们这个村子里?”

爸爸点点头,俯视村子,不觉陷入了沉思,无意识用手比划着:“……如果说祠堂风水的话,飞来石那一块倒是很好的,方位在村子西南,正在八卦的另一个眼上,又是村里闲地,现在还没有主,倒是可以利用起来。坐西朝东的话,正好靠住飞来石,背山面水。背靠为实,水抱宗门,遇水则发,财运连连……”

“你跟阿古这样说的?”

爸爸突然回过神来:“呸呸呸,放P!我怎么会跟他说!还不是你拉我来这里,不小心跟你说漏了嘴。你就当没听见,知道吗?要不然回去让你妈和你哥教训你!”

我连连点头笑道:“好好好我什么都没听见……这诗还有什么别的有效信息吗?这两首诗分别指的是两个地方,还是两首诗指代的是一个地方呢?”

爸爸说:“这两首诗里面,都提到了‘群龙’‘桥’‘月’,我估计这不会是两个地方。”

我点点头:“有桥、有月亮……还有什么和群龙有关的东西?”

他摇摇头:“我没有听说过。龙脉确实经过我们村,但也只有一条,不会有‘群龙’。”

我问爸爸另一首诗的意思,结果他更不得要领,说什么洗象狗啊、牛啊、蛟龙啊、狐狸啊什么的,简直要开动物园,实在是说不清楚。看来今天又要落空,不过好歹范围缩小了,能知道东西就在桥的附近,就差精准定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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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没办法,只好先回家。在家门口,爸爸还念念不忘地强调:“记得劝劝阿古,踏踏实实干活,别老想着那种八九不着调的事情了,他做不成的!”

我嘴上答应着“好”,心里也没当一回事,一回去就打开电脑帮阿古写审批申请报告和可行性研究报告,一边写一边搜罗人脉打电话请教这方面事情。

写着写着,突然想起在民宗委还有个朋友,许久没有联系了,就顺便给她打了个电话。这个朋友素来跟我关系不错,给了很多修建祠堂的有效建议,相谈甚欢。聊到最后,我随口问了一句,农村什么情况下在民谣中会用到狗啊牛啊这些乱七八糟的动物。朋友琢磨了片刻,笑道:“楼老师,这个你都会看不出来?星宿啊~”

——我一拍脑袋,为什么把这茬忘了?又是金牛,又是月狐,可不是星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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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阿古还没有回来。我只得去村口小卖部买了泡面回来和爸爸充当晚饭。

“我煮的泡面还是味道不错的吧?”我死皮赖脸地笑道。

爸爸一瞪我:“你一个姑娘家,不会下厨房,还好意思说!你跟了阿古还好,要嫁到别家,看你不被鄙视死!”

我自嘲地笑笑,转了个话题:“那首诗的意思,我好像知道了哦。”

“什么?”

“那不是动物,是时间和星象。‘洗象’是京城的说法,所以我们这边不知道。每年入伏,皇帝家都会驱赶畜养的大象到河里去洗,所以当地人都把那天叫做‘洗象日’——‘洗象’,指的就是农历六月六这天。”

爸爸说:“巧了!今天就是六月六。等下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还说我好奇心过重,其实爸爸这个老顽童比我更爱考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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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载了一个星盘,跟着爸爸来到小桥边。天已经完全黑了。

乡村的夜晚和城市里十分不同,虽然没有路灯,但仅是星光就可以在地上照出影子来。上弦月斜斜挂在天边,这并不影响星星的璀璨。不像城里,轰轰烈烈的霓虹灯把天空映成烦躁的橘红色,仅看得见的几颗可怜的星星撒在通红与墨蓝相间明亮的夜空中,就像小孩肮脏围兜上粘上的饭粒,丝毫没有让人抬头去看的欲望。看着乡村夏夜的天空,清风徐来,配上河边草丛中星星点点的萤火虫,我突然觉得如果现在在旁边的不是爸爸、而是阿古就好了。

爸爸用电筒照着手上的纸条,因为有些老花,他把纸条举得天远:“岩前月,应该是这块石头了吧,村里也就这块飞来石最出名了。”

“狗吠岩前月,”我盯着星盘,“狗,应该是娄金狗。是说娄宿对着月亮?这个不太可能吧……”

“不一定是天上那个月亮。”爸爸说,“不知道了吧?以前有些人把这座桥叫做‘月亮桥’,因为桥拱和倒影合起来就像个圆月亮,但也是部分人会这样叫,你跟其他人说‘月亮桥’,他不一定知道。”

“这样啊……”我一边念着这句诗,一边慢慢移动脚步,在一个点站定。从这个点,可以从桥洞中看到完整的娄宿,应该就是这里了。

有了这种解读方法,第二句诗也很容易解释了。我很容易就在天空中找到了牛金牛——牛宿。我问爸爸:“怎么解释桥底舟呢?”我知道这条河因为水太浅,从来就不会走船。

爸爸坐在桥上,指指桥下的赑屃:“老乌龟,不就是船吗?”

我朝爸爸竖大拇指,一点点调整位置,从那个角度看过去,牛宿果然像是在用一条无形的绳子拖着赑屃走。符合两句诗的条件,应该就能确定一个点了。

“就是这里了。”我搬了块石头放在这个位置,做了记号,“老爸你太给力了!后面两句诗,是‘鬼日’时候,我猜,应该是七月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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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阿古用了什么方法,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把审批流程走了差不多一半。原本连我也觉得很麻烦的事情,到他那里看起来感觉就很顺利。说是支持他,但我实际上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只会纸上谈兵,有时候只能看着他干着急,反而还让他来安慰我,说我写的审批报告和文字材料帮了他大忙。

不知不觉就到了七月半。这在我们当地村里是个很隆重的节日,各家杀鸡宰鸭,十分热闹。连我妈也带着哥哥回来一同张罗各色食用,我们一起上供桌、点灯篙,用桑叶来铺衬桌面,用葛黍苗、麻苗、粟苗做成的麻谷窠系在桌子脚上,敬告祖先。晚上,在门口布田之后,大家准备好斋饭、馄饨、纸钱施食无人祭祀的野鬼,孔氏宗祠还请了师公在祠堂广场上放焰口。我们约上阿古一起,到河边放水灯。

水灯隐隐绰绰,顺水漂流,把祝福送给远方不在的亲人。不知哪里,还传来施歌儿的歌声,尼尼喃喃,唱着人听不懂的语言,让人莫名地有点怅然若失。

回来快到小桥的时候,走在前面的爸爸回过头来给我一个眼色,我点点头。他让妈妈和哥哥先回家,故意走慢了几步跟我并排。跟我一起走的阿古有点莫名,看了看我和我爸。我对他笑笑:“我爸找我商量点事,你先回去吧。”他虽然感觉到了什么,也没多问,踌躇了几秒,径直往前走了。

我和爸爸蹲在桥下上次做的标记附近,等人们走得差不多了,说:“可以了。”

我拿出事先临摹好的星图,说:“蛟推宝剑群龙趋,说的应该是角木蛟,角宿。爸,你觉得宝剑和群龙指的是什么呢?”

爸爸蹲在不远处的草里,说:“宝剑好说。你过来蹲在我这里往桥底看,就知道什么是宝剑了。”

我将信将疑地走过去,蹲在爸爸刚才的位置,却什么都没发现。爸爸说:“再低一点,角度要对准。”我上下左右望了半天,突然间豁然开朗!——满月映照在河里,波光粼粼,水光反射到桥底的位置,果然发现桥底横吊了一把剑!我倒吸一口凉气。古时许多地方筑桥都会在桥拱下悬剑,防止走蛟发洪水,想不到村里这座桥,也是一座悬剑桥。真不知道这个村里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有趣事情!我用手电照了照那把剑,黑乎乎的看不清款式,估计已经锈透了。

剑是横着吊挂的,此时角宿就在剑柄方向。“果然是蛟推宝剑……”我自言自语道,“群龙趋……”顺着剑尖看过去,正是岩石上那盘根错节的树根。

“爸,你看!”我指着那些树根道,“我知道群龙是什么了。”

爸爸一拍手:“没错了!那么最后一句什么狐狸莫出头,就是说在那个位置看不到狐狸那个星座吧?”

“对。不愧是我爸,大师!”说着,我挪动脚步变换角度,让巨岩正好把心宿挡住,“完美!”

我又搬了块石头过来做好标记,然而并不是上次标记那个位置,二者之间起码差了三米多。这样,就出现了两个定点,我和爸爸都懵了。

“那老家伙,难道是分了两个地方藏宝?”爸爸挠着头道。

我说:“分开埋为啥不分远点?至少一个埋在这边山,一个埋在那边山,这样才有藏宝的意义嘛。”

我们讨论半天,百思不得其解。

突然,桥上冷不防传来一个声音:“月挂竹竿头,两影竞相交。应该说的是某个时间,在两个位置插上棍子,它们影子相交的地方。”

这个声音把我和爸爸吓得头发都根根立起来,差点没掉进河里。爸爸吓得一趔趄,用手电一照,看清是阿古后,气得破口大骂:“你个小兔崽子,要吓死叔啊!你给我下来!”

我正捂着心口顺气,看到爸爸又吆喝起来了,赶紧拉住他示意安静,对阿古说:“你不是已经回去了吗……”

他悠悠然从桥上下来:“我一直在前面等你。看到你们玩得挺有意思的,就过来看了下,原来你们在解诗啊。”

我心道不好,都忘了此人记忆力好得令人发指,抄录出来的纸条就让他看过一眼,他可就全都记住了。便说:“算了,这个之后再跟你解释。你说那个影子相交是什么情况?什么时间?同一个光源,影子怎么可能相交?”

阿古指指不远处的一丛楠竹,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月亮离竹子梢最高处还有一段距离。他不慌不忙过去撇了两根竹竿过来,分别插在我做标记的那两个地方。月光洒下来,影子果然都是往一边倒,完全不会相交。我看看他,耸耸肩,很无奈。他没说话,抬头死死盯着月亮。

一阵夜风吹来,飒飒的竟有点凉。突然间,我的目光被一旁岩石上的树根吸引了,因为这些树根开始发出莹莹的光,就像在黝黑的石壁上一笔一划勾绘出一条条的龙!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我惊得合不拢嘴。

“这种树的树根里含磷,每年立秋转西风,有风吹过这里的时候都会有这种现象。”爸爸说,“你以前总不回来,都不知道村里还有这种事吧?”

树根上的磷火越来越亮,把我们照出了影子,地上插的两根竹竿,在十五的月光和树根的磷火同时照耀下,有两条影子果然相交了!阿古望着月亮,掐算着时间,慢慢移动脚步,最后往一个地方一跺:“就是这里了。”

磷火转瞬间就暗了下去,四周除了水声,一片静寂,谁也没有说话。但我知道,我们解开了姚老太爷的家产诗!我猛地扑上去抱住阿古:“果然还是你行!”爸爸也乐颠颠去寻东西来做标记。

最后,阿古疑惑地问:“你们到底在找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