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少华连哄带骗的让阿灿把试卷做完，又逐题解释，完了又加练习题巩固，把能考虑到的问题都解决了，才告辞回去。
下到花园里，顿时神清气爽，清幽的花香夹在空气里，隐隐约约，若有若无的袭来，更添浪漫气息。做家教快满一个学期，每次都来去匆匆，今晚有点郁闷，不如就逛逛花园吧。不愧是大都市的富人区，花园的格调也特别高，曲径通幽，亭台轩榭，该有的都有。整个花园显然是出自名师之手，浓浓的中国园林风格。绿树修竹，清溪流水，鱼隐水草边，想不到在繁华的市区中，也能营造出近乎自然的美妙景观。置身其中，烦躁的心慢慢归于平静。
人不能脱离大自然，整日面对人来人往，汽车川流不息的繁华都市，很容易浮躁。华夏文化讲究中庸之道，阴阳调和，我们的生活也是，在喧嚣的闹市中，有如此清幽的去处，不啻是桃花源的所在。
少华徜徉在这静谧的花园里，看着楼上窗口透出的灯光，温馨幸福的味道，像园里的花香，迎面袭来。想起家乡的夜晚，这个时间，只有零星的灯火散落在方圆几公里的沟壑山谷之下，寂寥得令人窒息。难怪村里的年轻人都待不下去，一个个的都往外面跑。大城市就是好，生活便利，要买什么，楼下就有。可是，这万家灯火中，没有一家是自己的，想想又是一阵失落。不过，眼前的幸福，他也一定会拥有，这是少华笃定的自信。他还年轻，学历也不差，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个不错的未来。
少华在小区里悠闲地散步，脑里不自觉的想到今晚做家教的烦恼。阿灿的不配合，让他心里酸酸的。他想不明白，越是临近期末，怎么越厌学，变成皇帝不急太监急的局面，真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辛辛苦苦编辑的习题，他却不珍惜。好在，总算完成任务。但，成效如何，只有天知道了。少华很害怕，自己的第一次家教声誉就毁在阿灿的手里，以后还怎么继续在这一行混？少华的性格像姚老妈，责任心很强，总希望能做到十全十美。
教一个人都这么难，以后少东要教几十号，百多号人，岂不是愁煞了头？想到这里，既庆幸自己没有报师范专业，又为少东担忧。
小区里很安静。这么好的一个花园，竟然没多少业主出来散步！少华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知道，成年人的世界，大多数都是一地鸡毛的现实。就像《我想去桂林》的歌词写的那样，有了钱的时候却没有了时间。这是世界的真实，每一样获得，都同样需要等量的付出，除了能量守恒，所有的一切事物，其实也是守恒的。
成年人的世界，看山不是山，花园里的花香比不上厨房的菜香。因为，那里承载着一家人的温馨，是家庭责任。长大后，人就是在责任中摸爬滚打。忙着辅导孩子，忙着家里的零零碎碎，当能停下来的时候，夜也就深了，哪有时间逛花园？
小区很大，少华沿着花草间的步道走，转了十多分钟，还没走到一半。在一个喷泉边，终于看到一个人影。在朦胧的灯光中缓缓走来。小区的路灯都比较柔和，给人以安静舒适的感觉，在绿树浓荫下，便有朦朦胧胧的感觉了，这也是花园所营造的美。
人影越来越近，越来越熟悉。少华内心一激灵，白色的羽绒服，下身是浅蓝色的牛仔裤，这不是向岚吗？对她太熟悉了，从走路的步态，他就能感觉到。很明显，向岚也发现了他。从她突然的停顿就可以推断出。
少华加快脚步向前走，果然是向岚。
“嗨，真是太巧了。竟然在这里碰上你！”少华快到跟前，便打招呼道。
“啊，真是你。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怎么样，你也这里做家教？”
真是直肠直肚的，一句话就解决了两个问题。既道明了向岚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也问了少华来这里的原因。
“嗯嗯……”少华头点得像鸡啄米一样。他太惊讶了，怎么能这么巧！现在少华心里一万个为什么在翻腾。
知道少华也是在同一个小区做家教，向岚也是惊得合不拢嘴，以手掩口，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玛瑙般的眼睛，乌溜溜的像暗夜的精灵。
“怎么这么巧……”两人几乎同时惊叹。话说出口，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你说先……”少华示意向岚。
“你说吧。”向岚突然变得矜持。
“好吧……”少华挠了挠了挠头发，说：“你怎么也来做家教了，做了多久？”
“大一第二学期就开始了，小姑娘挺听话的，我就继续教她。”
“你比我还早，我是大二才做家教，小孩是个男生，挺调皮的，很喜欢玩游戏。”说完摇摇头，感叹道：“挺头痛的。”
向岚噗嗤一笑，说：“你们男生就没几个是省油的灯吧？何况现在的小孩生活条件又好，没捱过苦，当然是没有你以前那么拼啦。”
听了向岚的话，少华心里舒服了很多，刚才耿耿于怀的也释然了。
“嘿……还是教女孩好，不用费那么多心。”少华顺着向岚的话回应。
向岚只是笑笑，没接着往下聊，抬头看着少华，半晌才似笑非笑地问：“我就奇怪，在同一间学校碰不上面就算了，在同一小区也竟然碰不上，难道你会隐身？”
向岚的话确实问倒了少华。其实在学校里，少华早就见过向岚，只是他有意避开了。在做家教的路上，也见过向岚，又完美的错开了。不是隐身，有些事情，只是心里的想法在现实中的反映。可是这些都不能对向岚讲。
沉吟半晌，少华才字斟句酌地说:“可能我们都是来去匆匆，刚好完美的错过。要不是今晚我在小区里散步，也不可能碰上你。”
解释得合情合理，向岚也不再问什么。两人肩并肩走着，向岚忽然偷笑道：“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的迂。”
“我？不会吧！”少华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评价自己。在他的认知里，“迂”应该是形容那些跟不上潮流的老人，怎么也轮到自已了！
“还不算迂吗？”
“怎么就迂了呢？”少华还是不明白。
“真是榆木脑袋……”向岚说完，径自走在前面。
“榆”与“迂”，两字把少华搞晕了。他来不及区分，忙不迭的跟上向岚。出了小区大门，才发现和自己平时下车的公交车站不同。一切都明白了，原来和向岚都是坐同一路公交车，只是下车的车站不同。自己是从小区的北门进，而向岚是走小区的东门，所以不是同一个站下车。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情！
“哎，走那么快干嘛？你还没解释为什么说我迂呢！”少华跟上向岚，打破砂锅问到底。
“自己回去慢慢想吧……”向岚兀自不理他的追问。
每一个女孩，心里或多或少都相信缘分。在向岚的心里，能考上同一所大学，又在同一个小区做家教，这本身就是很巧合的事情，或者可以说是天意。既然老天爷都让他们在一起，自己又那么明确的传递过信息，少华好像都无动于衷，不是榆木脑袋是什么？简直就是迂腐透顶了。哪里像现代的大学生，积极主动的向女生表白！
向岚的心意，少华不是不知道，面对她的热情，他只能装傻。一是他不想辜负了建萍，毕竟建萍也是自己很珍惜的人;二是和向岚在一起，总感觉两人的思想很难契合，家庭背景，成长环境，甚至朋友圈，都是天壤之别，怎么发展下去呢？
一对年青人在一起，令男生最无语的就是，女生经常让男生去猜她的心思。少华又怎么能猜得出呢？
向岚既然不肯说，少华也没办法。站在公交车站下等车，少华偷偷摸了一下衣袋，凭感觉辨认零钱够不够。平时都是一个人坐公交车，零钱都是刚刚好。现在和向岚一同坐车，没理由让女生掏钱，这有损男子汉的风度。
左右衣袋摸了一遍，幸亏昨天帮阿灿打印数学试卷找的零钱还在，少华的心有了底气。公交车很快就到，少华抢先上车，把两个人的车费投进了收费箱。
向岚紧跟少华，见他帮自己给车费，心里暖暖的。孤身在外，女孩子都会不自觉的对身边的人产生依赖，少华的贴心行为让向岚很自然的喜欢亲近他。
汽车启动，向岚一个趔趄差点跌倒，手顺势抓住了少华的手臂。
少华内心一颤，只能由着她拉住自己。可能是长时间的工作，上落站比较多，公交车司机开车都比较粗犷，加速和减速都比较突兀，乘坐体验并不算舒服。
恰好是晚上下班时间，乘客比较多，少华环顾车厢，仅剩一个座位。
“还有一个座位，你去坐吧。”
向岚也不客气，拉住少华的手，移动到座位前，坐下后才松开手。待向岚坐定，少华才发现，手心里竟然微微的渗出了汗……
陆续有人上车，车厢里慢慢变得有些拥挤。少华倚着向岚的座位，手拉吊环，侧身让开通道。又有人上车，是一个60左右的婆婆，头发斑白，身体微微前倾，手拿着购物袋，慢慢的挤向后门。
“阿婆，你来我呢度坐啦。”向岚站起来，为老婆婆让座。
作为省会城市，让少华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这里的人们普遍素质都很高。平时逛街，若找不到路，问路上的行人，十有八九都很热心。坐公交车让座给老人和孕妇，更是成为了一种社会共识。
老婆婆笑眯眯地看着向岚说：“多谢靓女，咁我就唔客气咧喎。”
“你坐就行了，不用客气。”向岚同样笑脸回应。
向岚又站在了少华的旁边。汽车的摇晃让她不自觉的又拉住了他的手。她两眼看着前方，目不斜视。这让少华想起第一次在公交车上遇见向岚的情形。那一次也是专注前方，所以两人完美的错过了。
“你坐车很专注哦！”被向岚的马尾辫扫得脖子痒痒的，为了分散注意力，少华没话找话说。
“嗯嗯，我怕晕车，只能背英语单词，分散注意力。”
原来如此，每个人的成功都不可能简简单单，即使如向岚这种聪明的学霸也不例外。少华心中感慨，成功只是表面，背后的汗水只有自己知道。
公交车走走停停，有人下车，但上车的更多。车厢越来越挤。向岚只好转过身，面向少华。这样，向岚就像倚在少华的怀里了。刚开始，还有些生分，后来干脆趴在了他的肩上。亲眤成情侣。
少华心砰砰跳，不单手心出汗，连耳朵都开始发热了。从来没有这么激烈的心跳，即使和建萍在一起，印象中，也只是初中时，她坐车尾，双手搂住他的腰时，有过晕乎乎的感觉。
“人太多了，你是不是又想晕车了？”身在热火上烤的少华想缓解一下紧张的心情。
向岚点点头，又摇摇头，说：“现在好多了，有你的肩膀靠，感觉世界都不再摇晃。”
这句话好像只是写实，又好像充满哲理，让少华不知如何是好。向岚这样说，他更没有理由拒绝她靠了，但这样亲眤的接触，也真是要命！女孩的温柔，比小李飞刀还厉害，一击即中。最要命的是向岚说话的时候，秀发扫过他的耳朵，是悸动到心尖的颤栗。满满的少女气息盈怀，是全方位的，立体的侵袭，令少华的防御毫无抵抗力的败下阵来。只剩下潜意识的坚持，心中絮絮叨叨的提醒自己，向岚不是女朋友，建萍才是。
“你哋係大学生吧，係边度读啊？”老婆婆看到俩人这么亲眤，忍不住心中好奇。
“係啊，我哋係华工嘅学生，读紧大二。”少华终于找到可以呼吸的气孔。和阿婆聊天可以分散注意力。
“哦，都几好嘅，两个係同一间学校，彼此照顾，共同进步，以后再组建家庭，人生就算完美啦。”阿婆似对少华说，又像在自言自语。
唉，完全搞错了，乱点鸳鸯谱。向岚是不错，自己也喜欢她。但，我们是不可能的，我们之间相差太远了。少华内心叫苦不迭。
第一次听旁人说他们俩是一对，向岚羞赧得不敢抬头，整个人就像趴在少华身上，比情侣还更像情侣。鲁迅有诗“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少华的怀抱足够向岚躲藏，有他在，便是春暧花开，便是晴空万里，自成世界。
向岚如此黏人，泼辣大胆，让少华一时无所适从。不敢推开她，那样会让向岚很没面子。老婆婆的话又刺激他仅有的理性，提醒自己，不能迷失。只好礼貌性对老婆婆微笑示意。
向岚之所以黏少华，是因为少华在她懵懂少女时就以特别的方式表达了他的爱慕。而少华也因为这一次冲动付出了高昂的代价。以后的两年多，向岚都心怀愧疚，很想找机会弥补当年的遗憾。
大一的时候，少华打电话给她，让她又惊又喜。可惜当时少华不如实回答，只说自己在旮旯大学读书，这又加深了向岚的内疚，不敢再联系他。那次通话后，向岚深深的自责。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少华不会被一中开除，他也一定能考上名牌大学。
现在一切都已经明了，少华不单考上了名牌大学，而且还和自己同一间学校，真是天意。这一次，向岚不会再错过的了，一定会好好把握，所以，全身心的投入，所以毫无保留的爱。
向岚如此痴情，把少华推到了火堆上烤，他心里还想着建萍。面对向岚如火般的热情，少华变得手足无措。她是少华心中的女神，在少华的心里，一直是雪莲般的存在。突然变成眼前的小鸟依人，反差太大，信息量太大，大脑处于死机状态。
汽车如飘流的小船，在霓虹灯的光影中穿行。世界仿佛停止了喧嚣，不断后退的商店招牌，才知，汽车在前行。向岚的温柔，如春蚕吐丝，一层又一层，慢慢变成厚厚的茧，将少华包裹。
“继续嗨起来，唔好停……”一阵喧哗声将少华从梦幻中惊醒。向岚继续趴在他的肩上，身边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或许，向岚真的晕车了。
又有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你今晚好威水喎，唱谭校长的《捕风的汉子》一滴都唔嗍气，仲嗨翻全场添……”
上来三个男青年，为首的一个斜挎着一把吉他，紧跟其后的就是夸他唱歌威水的。
喜欢唱歌的，少华都比较关注，何况还能弹吉他，总会惺惺相惜。
三个男青年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打扮潮流，大冷天的，仅穿花格长袖衫，衫尾都束进裤腰里。发型都是模仿黎明，还打了发胶。
“后生仔，咁兴奋，系唔系去参加电视台举办嘅歌唱大赛啦？”坐在少华身边的老婆婆又开始“多事”。
“嗯嗯，今晚大哥唱得真系好，你睇，仲有女仔送玫瑰花比佢添。”一直都不出声，站在他们后面的男青年高兴的说，还把玫瑰花递到老婆婆的面前。
男青年的话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大家都齐刷刷地看向拿吉他的男生。有人便调侃道：“哎呦，我们遇到明日之星了，以后出名了，我们还可以沾光哦。”
“对对对……靓仔歌星，不如唱首歌仔比大家听下咧。”
“系啰系啰，都未现场听过歌星唱歌，今晚真系有耳福啰。”
群情兴奋，大家都很期待。男青年看了看大家，也不好意思拒绝，说：“唱什么好呢？车厢里，太爆裂的也不好。”
“你最擅长的就是校长的歌，就唱他的抒情一点的歌吧。”他的兄弟建议。
“那我就唱校长的《情缘巴士站》吧。”男青年说完，清了清嗓子，开始唱:
一步一想心中向着渺茫
沿路挂着城市新装
冬日追赶风中漂亮女郎
怀念令体温正下降
一幅思忆车厢邂逅你
坐进身边像情侣没距离
轻摆中当肩碰着你
是最不可解释的完美……
此情此景，正好契合少华和向岚，摇摆中，身体的触碰，击起少华心湖阵阵的涟漪。外面黄色的街灯变得朦胧，毛茸茸的，像吹起的一个个泡泡，温暖而浪漫，就像是微寒的雨夜，看到被打湿的橘子，总能联想到温暖与幸福的景象。
“他唱得不好听，我喜欢听你唱这首歌。”向岚忽然抬起头说。
“怎么不好听了，我觉得比我有水平。”少华如实回答。
“我要你对我唱，
正是你
我没逃避
在这浅水湾的一个终站
让两颗心一起
走出美丽传奇
你缠绵无尽一生不忘记……”
向岚踮起脚尖，哈气如兰，咬着少华的耳朵说。
少华内心一颤，整个人僵在那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