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一位老者与羚羊的故事
这只羚羊本是我的堂妹，我和她是血亲啊。在她还是少女的时候，我便与她成了亲。但婚后三十载，未有一子半女。于是，我又娶了一房妾，她给我生了个儿子。这孩子眉清目秀，仿佛旭日一般漂亮可爱。
孩子一天天长大，转眼就成了十五岁的小伙子。那一年，我带了很多商品外出经商。我叔叔的女儿——这只羚羊，小时候学过法术，趁我不在，她用法术把我儿子变成了一头小牛，又把他妈妈变成了一头黄牛，一并交给牧牛人，送往牧场饲养。
这趟远门出了很久，我回到家来，便追问小妾和儿子的下落。她回答说：“你的小妾死了，你的儿子逃走了，至今下落不明。”从此，我就以泪洗面，整整熬了一个年头。宰牲节到了，为了找到好祭品，我派人去牧场让牧牛人挑一头肥壮的黄牛来。牧牛人牵来了一头肥胖的母牛。我哪里知道那正是被施了法术的我的那位爱妾。当时我挽起袖子，拿刀去宰，却见那黄牛两眼扑簌扑簌一个劲儿地掉眼泪，哞哞地狂叫不已。我立于一旁静静地看着，也不忍下手，于是吩咐牧牛人说：“去，给我另牵一头过来。”
我的堂妹却喊道：“就宰这头啦！牧场里没有比这头更好更肥的了。”
于是我再次上前准备宰杀，黄牛却在我靠近它要举刀时又哞哞地叫起来，我便吩咐牧牛人去宰。那母牛被杀之后，剥皮一看，却发现全是皮毛与骨头，根本没有肥肉和油脂。我当时后悔不已，可是后悔也没有用了，于是我把那堆皮毛和骨头给了牧牛人，然后让他再去挑一头小肥牛来。这次我儿子被他牵来了。它看见我后，便挣断绳索向我跑来，在我身上蹭来蹭去，泪水涟涟，不停地哀号着。我下不了手，便对牧牛人说：“我不想杀它，还是再去牵头黄牛来吧！”
那时我的堂妹，就是这只羚羊，又嚷道：“今天过节，仪式应该盛大，在这种日子里非得宰一头最好的牲口才行，牧场里就数这头小牛最棒了。还是宰了这头小牛吧。”
“听你的话就对吗？方才我依你宰了那头黄牛，结果怎么样？真是糟糕至极！我后悔得不得了，大家也都很失望。这头小牛我可不杀，不能再依着你了。”
“凭真主起誓，今天过节，仪式这么盛大，就得杀它才行。如果放了它，你就不配成为我的夫君，我就不再是你的妻子了。”
我听她把话说到这种地步，当时也不知她心怀鬼胎，就只好走到牛犊跟前，操起了刀……
山鲁佐德讲到这里，看到东方已经破晓，就停住不再讲下去了。敦亚佐德说道：“姐姐，你讲的故事真好听！真动人！真是妙趣横生啊！”“如蒙陛下恩典，”山鲁佐德说，“让我活下去，那我明晚还会讲故事给你们听的，而且那故事比今天的更加妙趣横生。”国王听了姐妹俩的谈话，他思忖道：“凭真主起誓，我暂且不杀她，先让她把后面的故事说完吧。”这一晚就在讲故事当中度过了。清晨，国王上朝处理国事，丞相已做好为女儿料理后事的准备了，入宫时还带上了寿衣。但他发现国王整整一天都未下令再去寻访女人，而是专心致志地处理朝政，发布其他的命令，他觉得非常惊讶。当天夜里，国王去后宫歇息。敦亚佐德对山鲁佐德说：“姐姐，今晚把没讲完的故事接着讲下去吧。”“要是陛下同意，”山鲁佐德说，“我很乐意再讲下去。”国王听了，说道：“好的，你说下去吧。”山鲁佐德便接着说了下去：
我还是下不了狠心去杀那头小牛，于是嘱咐牧牛人：“把这头小牛牵去，跟其他的牛一块儿饲养吧。”当时我叔叔的女儿——这只羚羊，一直目睹着那场景，还不停地怂恿我说：“杀了这头小牛吧，它真的很棒。”但我实在不忍心宰它，便让牧牛人牵着它回去了。
第二天，我正抑郁地待在屋里，突然牧牛人来向我报告说：“老爷，我要告诉你一件事。这件事会使你很高兴，而且对我来说，也是件积德的大好事。”“什么事？讲来听听。”我对他说。他说：“老爷，我有个女儿，她小时候跟着我们那里的一位老妇人学过法术。我昨天按照你的吩咐把那头小牛牵回去，我女儿一见到它，就掩面而泣，然后又大笑不止。她对我说：‘父亲，你太不把我当回事了，竟然把外人都领到我面前来了。’我说：‘哪里有外人啊，你为什么又哭又笑的？’她说：‘你牵来的小牛，它原是咱们家老爷的儿子，因为中了法术，才会变成小牛的。我笑是因为他们母子被他大娘施了法术；我哭是因为怜悯他的妈妈。他父亲怎么能宰了她呢？’我听了我女儿的这番话，感到惊讶不已，因此一大早就跑来告诉你。”
我听了牧牛人的话真是欣喜若狂啊，立刻就跟他去了他家。他女儿热情地欢迎我，吻了我的手。随之，那头小牛也凑上来，在我身上蹭来蹭去。我问牧牛人的女儿：“这头小牛的来历真是如你所说的那样吗？”她说：“是的，老爷，它是你的骨肉，你的心肝啊！”我对她说：“孩子，你若解救了他，我便把在牧场中交由你父亲管理的牲畜和财物，全部送给你。”她莞尔一笑说：“老爷，我不爱钱财，我只有两个要求：一、让我和他成亲；二、让我把法术施在你妻子身上，再把她锁起来，因为她这个人作恶成性，必须这样做，我才放心。”我说：“你提出的两个要求，我全部答应。除此之外，凡是你父亲替我管理的牲畜和财物，也全都送给你。至于我的妻子，你即使杀了她也不算违法。”
见我应允之后，牧牛人的女儿便拿起一只碗，盛满了水，然后念了咒语，把水洒在小牛身上。她一面洒水，一面念道：“你要是有生以来就是小牛，那就不用变身了；要是你被人施了法术，那么在安拉的准许下，你快变回原样吧。”说罢，小牛果然变回了人形。我见状，忙扑到他跟前，把他搂在怀里，问他：“凭真主起誓，孩子呀，你和你妈妈是怎么遭到她的毒手的？快告诉我吧。”于是他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我说：“孩子呀，是真主派人来解救了你，使你变回原样了啊。”
于是我便让牧牛人的女儿和我的儿子成了亲，让她施法术让我的妻子变成了羚羊。那时候她告诉我说：“羚羊的模样要好看一些，不会像野兽爬虫那样令人厌恶。”
我儿子的妻子不久后就去世了，我儿子在她去世后就远行去了印度。我带着这只羚羊辗转各地，四处周游，打听我儿子的下落。就这样，在冥冥之中，我来到此处，发现商人在树下坐着恸哭。这便是我的故事。
听完第一位老者和羚羊的故事，魔鬼说：“真是离奇古怪，给你一个面子，减去他罪过的三分之一好了。”
此时第二位老者，即两条猎狗的主人，借机上前对魔鬼说：“我给你讲讲我和我的两位兄长——这两条猎狗的故事吧，如果你觉得难以置信，那就请看在我的面子上，减去商人三分之一的罪过吧。”魔鬼说：“要是你的故事的确离奇，那么我会同意你的要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