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自强自立

一九九三年夏，七月的天说不出的闷热，何强从汽车上下来背着书包慢慢往家走，其他同学都兴奋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着要去哪里游玩。

他们这是刚参加完高考回来，在学校门口下车各自回家。

何强知道自己无论考的好不好都没有机会去上大学，所以他的心情有点沉闷。

不是他的成绩不好，之前模拟考试的时候他都是六百多分的成绩。

而是他的家庭原因，爸爸是个小儿麻痹症患者，一条腿正常，一条腿只有七八岁孩子的胳膊粗细，走路是一瘸一拐的。

所以爸爸是做不了很多重活，家里的田也是勉强在种只够糊口。

何强妈妈在一九九零年出门打工到今天也没有回来，好多乡亲说在隔壁城市看到穿金戴银的妈妈好像在发廊上班。

何强和父亲都很默契的从来不在家提妈妈，她也从来没有带回一分钱。

何强爷爷在一线城市一家化工厂里烧锅炉，收入还不错，不过何强有个小叔叔跟爷爷在一个城市生活。

那工作就是小叔叔给爷爷找的，爷爷一年会寄点钱回来，每次两三百的样子，不过这也极大的减轻了何强父子的压力。

这也是能让何强坚持读到高中毕业的最大原因，光靠他爸爸他可能初中都读不完。

默默走到家门的何强站在门口停了很久。

村里其他人家基本上都是带走廊的红砖瓦房，只有何强家还是土砖建的低矮的两件房子，而且没有厨房没有厕所。

院子是用麻秸围起来的，每年都要重新更换，不然就会被风吹倒吹断，还很容易被火烧掉。

一个草棚子就是厨房，那土灶还是何强读初三的时候自己动手搭建的，用泥封住了锅沿，这样煮出来的饭才会没有烟火味。

院子里乱七八糟的堆着犁耙，铁锨和马蓝子，爸爸何大富做事情永远都是这样，没有条理没有规整。

叹口气，何强慢慢走到院子里把书包放下，收拾院子里的东西。

别人家的院子要么是铺了红砖要么是铺满了那种小碎石子，这样下雨的时候就不会有稀泥。

何强家的院子永远都是晴天一院子灰土，下雨天一院子稀泥。

而且他们家不养鸡鸭，也不种菜，所以村里的人基本上也不同情他们。

何强小时候也没有什么玩伴，家里穷是一个方面，还有就是他爸爸的脾气不怎么好。

动不动喜欢吼叫，而且喜欢摔东西，农忙的时候看到别人家都快忙完了他会着急，人家要过来帮忙他又会拒绝。

渐渐的也就没有人想理他。

何强忙的满头满脸都是汗水，虽然现在六点多了，可是太阳还是很高，也很热。

这个点的爸爸要么是在地里拔草要么就是在河里摸鱼虾。

父子两个最常吃的就是鱼虾，这个东西河里有的是，不需要花钱买。

曾经何强尝试在院子里种点青菜韭菜黄瓜什么的，结果刚开始还不错，等他上学走了，爸爸从来不会管，导致野草比菜长的好，慢慢的菜就被抢夺营养而慢慢枯死。

收拾完院子，何强从自家的压水井压出一盆水洗洗脸。

这个水井，还是爷爷过年的时候回来，看到他们吃水还去那口百年前的井里挑水吃，请人打建的。

主要是那井里的水早就没有人吃了，家家都自己打了压水井，方便而且省事。

而且这个井水冬暖夏凉特别的好。

“强子，有你的信！”邮差在何强家门口高声喊，然后举着信封冲他笑。

这个邮差和何强关系很好，也就比他大五六岁，因为何强爷爷和叔叔经常会寄钱或者写信，他对何强家算是比较熟悉的。

“好唻，淮哥喝点水不？”何强接了一水瓢凉水端过去。

那邮差接过去咕噜咕噜几大块就喝光了一瓢水抹了一下嘴巴：“痛快！走了。”

何强接过信和水瓢点点头，回到屋子里他打开信看到是爷爷让他去城里接自己的班。

信很短，何强的心充满了期待，他本来想着考完试就收拾行装出门打工。

他知道能让自己参加高考爸爸已经是做出了很大的让步。

十八岁的他以后的路要自己走，而且还要承担给爸爸养老的义务。

过早懂得责任和义务的何强，对生活没有太多的抱怨，他知道与其有功夫去抱怨不如想着该怎么改变现状。

他开心的把信放好，看看家里还有什么吃的准备做晚饭。

弄点面粉他准备做手擀面，虽然他是个男孩子，没有妈妈后他的手比女孩子还巧，做饭炒菜，缝缝补补都学的有模有样。

隔壁的大妈有时候也会打趣他说他手比大姑娘都巧，长得也俊以后可以让爷爷在城里给他找个好人家当上门女婿。

这是何强最反感的观点，不管他多穷，也不会放弃一个男人该有的尊严。

九十年代的农村，只有孤儿才会去当上门女婿，而且上门的女婿一点地位都没有。

虽然大妈是开玩笑，何强还是气了好几天。

现在爷爷要退休了，他去接班，那就意味着他可以自食其力。

就算挣得少，只要他勤快勤俭以后工资可以增长，多存钱，三五年后回来把房子翻新一下，再攒点钱说一个勤快的姑娘组成一个小家。

那样的日子就有盼头了，何强也不做不切实际的美梦，他就想要一个完整的家，能感受一下家的温暖。此生也就无憾了。

擀好面切成条下锅煮熟，刚开锅，何大富一瘸一拐的回来了。

何强简单的和他说了爷爷写信来要他去接班，何大富难得的笑了，他当然愿意何强去挣钱。

这样他以后也能少累点。

第二天，一大早，何大富就叫醒何强，给了他一百块当路费。

何强看到堂屋的土地上一个半新的尿素袋里装了一床被子和一条毛线毯。

何大富把行李都给他准备好，这是有多迫不及待的想要赶他走？

何强默默的接过钱放在书包里，他简单的收拾几件换洗衣服，何大富在催促他。

“你爷说那厂里一年发四季的衣服呢，肯定少不了你穿的，你这些衣服留给我穿吧，我都没有几件换洗的。”

听着爸爸的话，何强沉默的放下手里的衣服，背起书包拎起那尿素袋子出了家门。

半路上跟了一辆去镇子赶集的拖拉机，把何强送到汽车站。

看着家乡熟悉的风景，何强没有了昨天的欣喜和兴奋，他突然感觉自己活的好孤独。

不过好在现在他有机会可以去自强自立，只希望在遥远的他乡，他可以活的稍微轻松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