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登门入室（2）
“师弟妹们，快随我二人来吧。”师兄们异口同声的招呼声过后，若即师兄在前，若离师兄在后，二人齐齐帮着我们抬着行李，以一种地主之谊的姿态热情款待着，举首之间甚是十分妥帖。眼看孤零零的大殿上，除了门前“瑶花芳菲”三字，再无任何雕栏玉砌些许装点之物，我愈发觉得不可思议。
之前听说师尊住在瑶花芳菲，我们师兄妹三人脑子里呈现的至少是一片怒放的瑶花或者至少各色花木在目吧……师尊至少是水神啊，这般布置才能对的起这等名字不是？而眼前光景……这庭院虽大，可是除了他老人家书房门前那一洼池水外，别处，竟连一汪泉水都看不到，更别提什么瑶花了。目之所及，反而是院子里屹立着几株已然枯死的桃树更为醒目扎眼，怎的偏叫个“瑶花芳菲”？
我们自顾边看边向里走着，步入厅堂，见其陈设也是相当简单：几幅水墨画在金兽青铜炉子里缓缓上升的青烟中若隐若现，几枝寒梅斜斜仡仡的靠在一枚白玉骨瓷瓶中，正殿上里屋赫然悬着一副牌匾，写着“了净无尘”。除了一些木质的桌椅摆设和几盆碧兰，屋内再无任何多余之物，十分清简素静。——清简的不能再清简。
“我们的师父当真是清冷的很啊。”琉璃紫煞有其事的认真盯着我俩，意味深长的首肯道，“果然是不问世事远离尘嚣跟他的外貌极为相称的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玄冥冰瞥了一眼自己的妹妹，这次他并未打断她，破天荒的竟也带着几分坚定首肯认可。直白的说，依我看来，他的眼神中恨不得生出两道热火来表达对于琉璃紫的话，此次万分赞同！
“你倒是反差蛮大。”我毫不客气的对着玄冥冰笑了，“你名字里有个冰字，倒也绝不冷若冰霜，倒是，热情似火啊”。
“就是就是……”琉璃紫叽喳着麻雀一般附和，“我哥有时候还是可疼我了，素日里啊他都是闹着玩的呢……”她腼腆的笑着，任凭玄冥冰的脸上青紫一片。
“进来……”一声熟稔的声音飘过，我三人元神归窍般警醒了来。透过远方芳草芊芊的一方花木的间隙，望见师尊已然端坐在那厅堂牌匾正下方，轻袍浅靴正唤我三人进屋。
我们仨急急绕过小径飞步进入殿内，扑通一声齐齐跪下高举双臂五体投地般行拜师礼。
“弟子拜见师尊。”三人齐声高喊。
“起身。”师父眉心一沉，冷峻的脸上竟出奇有了几分暖色。
得了师父轻语，我们这才战战兢兢从蒲团上站起。
若即师兄奉上一盏清茶，放定于师父牍上，乖巧的退至一侧。今日师父依旧一身白衣，玉冠束发，对着我们盘腿而坐。他轻轻用手将茶盏拿在手中，移开盏盖置于鼻前一嗅，面色温和，眉目低垂，虽仍是一汪沉寂裹挟着千年不化的冰霜，可此时却有渐释之意。
他抿了一口茶，起身拿着侧桌上的鹅梨帐中香将其款款燃了。“你等初入门庭，规矩礼数日后慢慢研习，眼下师父有一事告知，尔等静听。”
“是，师父。”三人乖巧应声，如同三只雏鸟。
“为师不日即将赴天宫封神，这几日需自行闭关，你们便在为师书房自行将通天仪，万生卷，百物谱熟悉一下，待为师日后出关再行查阅你们修习成果。”师父眉眼含笑缓缓于我们说着……嗯，少见的，他的脸上竟也可浮现笑意。
“封神？师尊您不是已经是神了吗？怎的还要封神？”琉璃紫听了一脸懵快嘴道。“当然是神了。”玄冥冰急急扯了扯琉璃紫的袖子，“师尊这是要去承袭战神之位。”他使了个眼色，恨不得将他妹妹的嘴缝上。
师父并未应声，只放下手中茶盏，绕过兄妹二人行至我跟前。
“镜汐，彼时封神你与为师同去。”他轻语道。
“我？”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旱地惊雷，砰砰砰！
我这，又是一种极大的恩宠砸中了？
“什么师父，你是说，九天封神？师父你竟要带我一同前往天宫观礼？”我一惊一乍，有些神志不清，语无伦次的又重复了一遍。
他淡然颔首。
冰紫二人和我，恨不得原地爆炸，除了目瞪口呆还是目瞪口呆。
我的天！我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了？
师父言语不多，语毕便径直行出门外，我们紧随其后，由若即若离师兄们在前引路，绕过三条芳草丛生倒不尽萧条的小路，这厢才终到了他厅堂西侧的书房中，旨在说是带我们熟悉他口中所指的通天仪、万生卷和百物谱。
书房虽不大，但周遭境地倒不像大殿外面那般萧条。赤瓦琉璃的书房外粉墙环护，绿柳周垂，养着梨花兼着芭蕉两间，墙隙中还隐隐清泉绕阶至前门有竹。连着游廊院甬路之上倒有些些山石点缀。房内更是悠然，皆雕空玲珑木板，墙上名画云集，或流云百蝠或岁寒三友或山水物或翎毛花卉或集锦或博古或万福万寿，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书架上的书籍一点不比“听风”逊色，文以载道车载斗量。贮书处或设鼎基，或安置笔砚，或供花设瓶，各类古董玩器形抠槽诸琴、剑、长笛悬于壁却都与壁相平，工整之余更不失风雅。
这个房间收拾的清净整洁，屋处挂着各色香草，处处萦绕着一种特有的书香。
“你等可在此修习。”师父朝着那堆积如山的册子一指，“就先从这本万生卷开始吧。”他长袖一挥，书房顶部不知从哪里竟出现了一汪椭圆形的泉水，无源之水凭汩汩流出。
那水晶莹剔透熠熠生辉，耀眼夺目，三人齐齐用手遮住了眼。
师父反手一挥，一本书从书堆中自行弹了出来，像被谁投掷一般飞入了那泉水之中，接着，更为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那书的第一页在水中俨然被打开，书上的密密麻麻文字舒尔间变成了乱舞的小人、野兽、还有，神仙？众生百相，嗔痴怒骂，凡间疾苦，高深的仙术……都被一一演示一般在眼前极速而过。那书上的东西造化万千，变化莫测，无法穷极，粗略浏览，我们三人就看的目不暇接，难辨其万一。
“这是通天仪。”师父术毕，双臂揽回，交叉置于身后。
“原来那汪泉水就是通天仪。”琉璃紫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师父看了她一眼，她红着脸低下头去——熟悉的桥段。
“你等先行于此修习万生卷第一卷，为师先走了。”话音未落，师父的话音仍响彻飘在空中，人却早已不见了。——和着若即若离二位活宝，兀自留着桌上的一杯新茶徐徐冒着白烟。
“恭送师父……”三人再次行礼，起身之时却不约而同的对望了一眼，同时嘘出一口长气。
“你的话怎么这么多，你抢舌根也就罢了，师父的你也敢抢！”玄冥冰声色俱厉呵斥妹妹，怒气正旺如日中天。
琉璃紫一脸不服正欲开口狡辩，那头顶的通天仪忽的又传来了师父的声音。“切勿偷懒。”
我等立马被打回原形，顺带又恢复了警觉——看来这通天仪还可隔空视物，那我们可不能此刻偷懒被师父察觉啊。于是三人席地而坐不再言语，有模有样的认真研习起来。
过了半晌，也不知碰了什么机关，琉璃紫鬼哭狼嚎的捅破了天般大声叫喊着，硬生生的打断了我们的清修。我和玄冥冰无奈的凑了过去，才发现，原是她竟在那万生卷中看见了——云泰上仙。
玄冥冰双臂一摊，镇定自若老练的说道，“这通天仪本就是包罗万象的宝物，神界妖魔所有人的记档都能查阅，云泰上仙自然应当也是众生卷中的一位，查到并不稀奇。”
可我们三人都出奇一致的想要迫不及待去看看，关于这云泰上仙的万生卷上记载的竟是些什么。一时间，六目相对，一拍即合，几人速速便翻到了云泰上仙那处。
不想这一看，却被再次震惊！
那通天仪上的记录分明是……（此处省略一万字）
简而言之，原来云泰上仙和连城一样，也是经历了百世轮回的一个人仙！在世为人时，入道清修即将飞升之际，竟半途中与一个南海的鲛人族的一个女鲛相爱了。二人感情至深，后来他竟不顾世人反对坚决要和那女鲛结为连理避世而居，一心只求现世安稳。那女鲛随后也如期怀孕，眼看就要临盆齐享天伦之乐。可谁知好景不长，那女鲛的母族竟投靠了魔界！鲛人族长病逝，而他的妻子竟是鲛人族长之女是鲛人族唯一的继承人。她族人知晓她与凡人私下成亲，遂命那女鲛杀死腹中孩子，投奔魔族为族人效力。世人皆知这鲛人有一奇特之性，便是鲛人族后人在没有生育下一代之前性别都是可以转变的。她的母族便施压逼迫她便是想让他恢复男儿身，以待她女鲛化身为男重新统帅鲛人族。谁知那女鲛誓死不肯，后来事情败漏，女鲛被魔界使者抓回魔界，当着众人面剖腹取子，私下枉然处死了……后来，魔族妖人又将那血琳琳的尸体丢回凡间生生扔到了他面前。那一世的云泰终究受不了这般刺激，几近发狂，立下毒誓要修炼成仙，杀尽魔界一兵一卒，从此但凡和妖魔有半分沾染的东西他都无比斩尽杀绝辣手无情……后来种种，想必我们都尽然知晓……
“难怪云泰上仙这般厌恶魔界妖人，难怪他性情如此暴戾……”琉璃紫看完那血琳琳的一幕幕，嘴唇泛白惊魂甫定战战道。
“可是……”玄冥冰面色凝重打断她说，“这鲛人族如今自立门户，想来后来已然又判出魔族了，他倒不必如此执着……。”
别说他二人了，一旁的我心中更是波澜万千！
没想竟然真真被我说中了！他当真上辈子和那妖魔有着无法割舍的不世情仇！
三人一时全然静默不再做声，徒留那通天仪在头顶旋转……震惊之余，心中忽的对云泰上仙也多了几分同情，对于他素日里的严苛倒也有些理解。
出了殿门，三人前前后后都若有所思。谁都无法忘记，眼前刚刚那一幕幕：血淋淋的孩子和母亲吧……经受过此等变故，亲眼看着妻子孩子面目全非，这等刻骨铭心的仇恨，怕是伴随着云泰上仙无数轮回了……
琉璃紫终于被这压抑沉闷的气氛折磨的爆发，她忽的开始大叫起来，“受不了了！我们不要想这件事了，实在压抑的紧压抑的紧啊。”她拼命地摇了摇头，转而便像换了个面孔似的对我说。“对了，镜汐，师父就要承袭战神之位了。咱们的师父当真是神勇啊，早就听闻水神要袭战神之位，不想就在即日。”她眉飞色舞表情夸张，刻意将刚才所见所闻敷衍过去的意图甚是明显。
“我说镜汐，你也太幸运了吧，刚成为师父首徒，竟有这等机缘九重天观礼，果真是得师父重视啊！要知道敛天阁内有此机前往观礼的神仙委实不多，你当真是……”
“当真是牛！”玄冥冰应声附和顺着他妹子的话往下说着，这兄妹俩关键时刻还算是兄妹同心。
“天赋异禀。”琉璃紫表情忽的肃穆起来，撂下这样一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话来。“貌可倾城。”她的语气愈发诡异，一步步咄咄上前不住的眨着那双杏眼婆娑的打量着我，看的我汗毛惊悚。“俊朗上神，”她又近一步，几乎与我唇眼相接，“旷世奇缘啊……”她双手摊开一耸肩，喜笑颜开。
“这是作甚。”我终于无法忍受心下用手怔怔挡住了她。
“镜汐，你这周遭际遇俨然和那我在凡间听过的话剧本子里的剧情十分相似啊，莫不是你还要和师父生出一段旷世情缘？”
“休得胡言！”我一口口水差点呛死，急急捂住了她那嗷嗷大开的嘴巴，“这丫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师父的玩笑她都敢开，师父是何许人也，岂是我等可以议论二三的？”我给了她半辈子的白眼，恨不得以后都用眼白看她方能解恨。
不过话说回来，一想到能和师父代表凌云峰前去观礼封神，我的心情确是一扫了云泰上仙的阴霾，豁然明朗多了。
“是啊，师父就要封神了，我一定要打起精神好生准备才是。”我对自己说。
这厢一回到寝殿，我就迫不及待的把这个消息告知了小蝶——当然告诉小蝶，就是告诉连城，告诉连城，这上上下下一众人也便知晓了。
这一来，囿于碍于行动不便规矩限制，大家都纷纷遣了各色灵物传来口信（神仙大概都是这样的癖好用灵物精灵跑腿）这样一来仙鹤丹鸟折翅乱飞进进出出，倒是一时间有了门庭若市鸡飞狗跳的场景。一则为了道贺，送上来了许多诸如朱雀毫毛，白泽翅膀之类稀奇之余还算珍贵的礼物，也算是贺喜之用。二则让我不辱使命，成了这敛天阁上炙手可热的标志性人物同时，决不能失了敛天阁的脸面。
有道是一时，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四海花……
不外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