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6章 瘟神继位
我瞥了他一眼,他的声音稍微低了些,我才又恣意落起泪来。我二人都万万想不到,这人间竟会有这么好的说书先生。
“呵呵,这样的女子,还真是痴情的紧啊。”我二人正沉浸在感动之余,忽听得对面那人带有几分讥笑凉薄的语气道。
我们这才发现这声音来自对面一人,方才听得入神竟没注意到他。那人带着一张面具——一张十分奇特的面具,只露出左侧半张脸。他一头紫发,露出的那半张脸确是绝美无比,面若中秋之月,色若春晓之花,神态自若风度翩翩,虽是男人,却透着一股子十分娇俏俊朗——我越看越想看,总依稀觉得眼下这人给人的感觉有几分熟悉。他手中擎着一只酒杯,正边饮边眯着眼睛像只猫一样看着我们。适才他仿佛也察觉到了我们异常的目光,索性大方的放下手中杯子对我们毫不遮拦呵呵笑着与我们言。
“看来二位也是被这故事感化了不是,情到深处,生者可死,死者可生,当真如此情真?”
他仰头,一杯酒落肚,千种相思无尽愁断般的干净利落。
“那是必然。”我连声应道,“如若此番情真都不能叫真,那还有什么感情可以称作为真?”
他打量着我,眼神变得旖旎飘忽不定,“既然这位公子如此笃定,那不妨和在下打个赌如何。”
“你说。”我顶不服气,赫然道。
“这不远处的西薄山上有个阴风老妪,据说年少时为情所伤,一辈子基本深居简出,与世隔绝。她非妖非神,但却又长生不死,倒是养了一院子的水晶兰,说是只有天下真正有情之人的鲜血才能将水晶兰花蕊染红……是为一桩美谈。这位公子这番笃定,不如前去一试?”
“什么?”我听到水晶兰三字,登时一声惊雷般站了起来。我和连城正苦苦追寻那水晶兰不得,莫不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万不是眼前这人竟然知道阴风老妪下落?
“兄台,你说,你知道如何寻得那阴风老妪求的水晶兰?”连城鞠了个躬,情急中带着几分结巴追问。
“那是自然,哈哈,我见你二人如此也是投缘,不妨给你们指条明路也好。”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一扬脖子又一是一杯。
“阴风老妪……哈哈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他的眼神饶有意味的飘到那台子的方向,浓烈的酒香扑鼻。
“什么?莫不是那说书的老人……?”我和连城再次回头之时,却发现那说书人早已不见了人影。回过头来,眼前那戴面具的男人的背影业已翩然而去到了很远的地方。
不知几时,天上起了雾,满地霜华更消缥缈……他只身后淡淡留下了句话,“有情之人,何为情?谬哉,谬哉……”语毕,就像浓墨入水般消失扬长而去消失再一片氤氲中……我目不转睛的盯着这背影,出了神。
“镜汐,别愣着了。我们赶紧去找那说书老人。”连城打断了我的冥思兴奋的说道,“我们运气还不错。”
我缓过神来,对,正事要紧。
这人走了,那,再看那处——台子上那老人已然下台收拾好行头准备离去了。我拽着连城,大步流星跟了上去,悄然随他身后。
路滑坡陡,可这老先生却不简单,虽看来年过花甲,但身形矫健不输青壮足下生风般疾速行着……我们一口气追到西薄山腰也不见他有半分喘息。终于,约莫两个时辰后他在山脚边停了下来,忽而一个转身杀了我们一个措手,与我二人来了个正面交锋——在我二人尴尬惊愕的表情中他玩心大发竟对着我们孩童一般天真无邪咯咯笑了起来——看他情状他应该早就发现了我们,只是此刻已然不想再佯装了。
“在下失礼了……”还是连城妥帖,反应迅速鞠躬陪着笑冲那老人拜了拜,倒是凸显的一旁木鸡一般的我十分突兀。
“哈哈哈,方才说书时候我就留意到你们二人了,你们周身仙气缭绕,来路不凡。二位后生既然来找,不知有何贵干啊?”老人边说,边将脸上的一层人皮面具徐徐取了下来。只消一会儿功夫,伫立在我们面前的,继而竟转眼间变成了一位面目祥和,平静如水的老妇人。
我和连城不禁快要惊掉下巴。
“谁成想大名鼎鼎的阴风老妪竟然素日里是扮作个先生?”我惊觉。
“是这样的。”我开了口,“我们想请您借给我们水晶兰一用……”
“水晶兰?”那老妇人眉梢上挑,听了这话眉宇间有几分不悦。
“小姑娘,老婆子这水晶兰可是不少,但凡是问老婆子借水晶兰的,大抵是为了染红了那花蕊救命,可是老婆子见你心地纯良,还是好心提醒你一句,这水晶兰又叫死亡之花,你的血若不能染红,可是会遭到反噬不得善终,故名曰死亡之花,其中利害,你可知晓?”老妇人语重心长,狐疑的眨巴着一双丹凤眼看着我道。
“不,我不怕。”我万分肯定的回答。
“真的?”她的眉毛挑的更高。
“当然,绝不反悔!”我扬声信誓旦旦。
“那好……我可以借给你,不过,老婆子,还有一个条件。”她见我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语气软了几分。
“您说。”我喜出望外,她竟愿意送我?
“作为交换,我要你的三魂七魄中的一魄”。老妇人脸上露出了一丝诡谲的笑容,可我却字字听的分明。“这是规矩……若你犹豫,这就要看看你要救的人值不值得你这一魄了。”
“万万不可!”连城听了,猴急一般跳了出来制止,他大声吆喝着生生拉扯着我到他身后,色厉内荏的兀自走上前去。
“镜汐,先前我并不知道这水晶兰有反噬功效不可,更不知要想得这水晶兰你还要丧失一魄啊!镜汐!都是我的错,我就不应该告诉你这个方法!都怪我!他不停的用手捶打着自己的胸膛,咱们不找了,咱们回去……”
“我不怕,连城。”我转身望着老妇人,“婆婆,失了一魄我会怎样?”
那老妇人轻烟一叹,只背过身去,徐徐道,“少了一魄,许就是精魂心魂呆滞些,倒也不伤大雅,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你这一生修仙之途,即使法力再高,怕是再难修成上仙之阶的了……”
“好,我答应!”我脱口而出!
我原想着少了一魄我就死了,眼下竟能活着,算是赚了。如今只要活着我就能救师父,我自是喜出望外绝无二话,少了一魄又如何,要我三魂七魄我都甘愿!
老妇人脸上的浅笑舒尔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哀戚。她静默许久,继而幽幽道,“那,你随我来吧。”
这期间,直到将那通体透明暗华涌动的水晶兰拿在手中,我都不敢相信,这水晶兰竟真的被我寻到了……这是真的,水晶兰竟然被我找到了!
泪水低落打在那花瓣上,震出淡淡暧暧幽香。我能救师父了!
连城在一旁叹气,他垂着头,似是少了一魄的人是他一样……我见他的眼中分明有点点泪光闪烁。
“那,作为交换,我现在就要将你的一缕精魂取出了。”老婆婆从她的聊瞠取出一个黑木坛子冲我说,“你的一魄就会被放在这黑领木甲之中。”
“嗯。”我轻轻闭上眼睛,此时雾霭初霁,逃逸而出的阳光隔着眼睑照射在我的脸上,一片光华葳蕤中我自觉恍若睡着一般。
须臾,我只觉得身体好似飞了起来,越飞越高,飞到那极高极寒之处,竟变成了一片雪花。耳畔却不时传来阵阵连城的呼喊之声,只是那声音同雪花一样孤苦无依飘渺遥远,渐行渐远,声声质问说。
镜汐啊镜汐,他值得你这么做吗?
我飞啊飞啊,漫天雪花纷扬之中在那云空雾霭处又看见了师父的脸。
他抱着我从天而降的样子,将我毅然护在身后的样子,泯然抚摸过我脸颊的样子……过去种种于我眼前匆匆掠过。
片刻须臾,浮生一梦,淡烟雾霭相遮蔽,惊得满堂梨花开……
师父……您用您的命换我的命,如今,徒儿这就用自己的血和魄来报答您……
我悄声对他说。
九重天无所不知,知我敛天阁门人乌倭平叛,灭尸王斩肥遗,却不知睥睨天下的师父历险中劫功力尽失一事。
事后,只天君感念乌倭国子民得以重见天日乃大功一件,而敛天门人如今杀了肥遗不说反而还寻回了失踪许久的土灵珠,更是一桩壮举……凌霄宝殿上大肆褒扬一番必不可少……此时乌倭上下无不感激涕零,宗庙重修香火鼎盛,对神族天尊更是毕恭毕敬感恩戴德,天族威望大增,世人皆歌功颂德道。天君虽心有所感无名欢喜,但依然却对这乌倭国今后的命途十分担忧——这乌倭国本身就人满为患,就算没有那魔界妖人作祟,因为吃食而酿成的人间惨剧也历历在目。不堪回首,然就凭这短短数月,乌倭国经此浩劫之后这人口猛增,更是犹如雨后春笋般大有再起之势……怎能叫他不忧心?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难保终有一日易子而食的惨像不会重演。
龙华天君面上的笑容敛了一半,这几日都殚精竭虑昭众大臣商议对策,旨在定要谨慎处理并在天枢文官的建议下广开言路,终是集八荒六合之力想了一万全之策。
这对策,说来也是源于是那天君无意听闻了那乌倭国中的一些轶事……先前凌云峰来报之时曾提及那为了举国子民不惜与妖人周旋的最后力战尸王肥遗而身死的五壮士事迹,天君听了倒是心中感念颇多当下生了一计,他想着若既可以通过树立典范以儆效尤,那何必大动干戈?若让这五人来司掌这生老病死一事……更是解了当下疑虑的大好方法。于是便天旨一下召回了经六道轮回即将再次步入凡尘的那五人的魂魄,破格提拔生了仙,封了神了。
什么神呢?
瘟神!
这番流利的操作倒是成了八荒六合广为传颂的一段佳话。这五兄弟被封了神,分别为春瘟张元伯,夏瘟刘元达,秋瘟赵公明,冬瘟钟仕贵,总管中瘟史文业,五人分管各地各时疫病,专责散播瘟疫。然这五人虽成为瘟神,实则只是个神位称呼,其实顶多仙资位列上仙级别。天君果然运筹帷幄,这样既可在一定程度上遏制那疯长的人口替天行道顺应天意,又能表彰先进彰显天宫招揽贤能的决心,历来为人所称道。但这瘟神所布之事,毕竟是一件优胜劣汰可供考究的争议事端,公道好坏自在人心,同时亦极易被曲解,故而天君旨在选拔的是这五名从凡人飞升的仙——人仙最为通晓人情,以人治人,亦是大好。
这五壮士魂魄归来之时,听了,也大抵是明白其中原委的,起先是怎的商量之下都不同意,后来终究抵不过天枢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几次三番软磨硬泡,为他们抽丝剥茧的分析了这中间的利害关系,几人斟酌良久才无奈应了——那几人也是见过那些易子而食的惨像的,心里也是万万不想再经历那样的人间惨事,于是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所幸这“坏事”就让他们五兄弟全做了吧。
这样一来,天君这一招赢得众臣纷纷喝彩,一来充盈了神位,二来解决了疑难,九重天上下无不欢庆异常。
至于这后来碧落泉旁瘟神继位,五人齐心协力旨在造福苍生都是后话了……这五人,更因其来自凡间,世人便将这五壮士传扬的更加神乎其神,说什么,诸如东方青瘟鬼刘元达,木之精,领万鬼行恶风之病南方赤瘟鬼张元伯,火之精,领万鬼行热毒之病;西方白瘟鬼赵公明,金之精,领万鬼行注气之病,北方黑瘟鬼钟士季,水之精,领万鬼行恶毒之病;中央黄瘟鬼史文业,土之精,领万鬼行恶疮痈肿。更有传闻据说,“若能知瘟鬼名字,鬼不敢加害,三呼其名,其鬼自灭。”倒也一时间民风大盛,凡人十分推崇,纷纷修了庙堂供奉香火自此源远流长。
五人封神之后,一日同行结伴驾云到凌云峰造访,青鸢和火炙奉了师命出来热情相迎——彼时的我也一道出来,只从未见过青鸢脸上也会露出那样真挚的笑容。那时我才原这瘟神便是青鸢火炙当年与他们一同奋战抵抗尸王肥遗继而飞升的战友,彼时听闻他们五人还舍身救过青鸢二人,算是有了过命的交了情……如今想来,那日那五人惨死但是倒也不失为是一种机缘,否则今时今日大家怎会同列仙班结下如此不解之缘?青鸢与他们五人一直寒暄,甚是亲热热忱,直到拜别了几人仍旧送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