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0章 碎域怪闻(2)
窗外传来几声深巷中零散的狗吠,月夜中显得格外凄怆渺远……西风拂窗,月儿掩了面,天上竟又滴滴答答间淅淅沥沥落起雨来。
雨声如沉静的鼓点声声入心,这雨落了下来,我却清醒了不少。伴随着周遭的燥热雨声退去,心头无故浮出几分凄凉,我倚靠在窗边,漫无目的的四下望着:几株芭蕉在雨水中肆意的摇晃着叶子,海棠花在雨水的冲刷下耷拉着脑袋,大有一番“绿肥红瘦”的萧索……几声鸟禽的啼叫声从头上划过,抬头一看,阴郁的天空上竟还有寥寥的几颗寒星闪烁,发出微微的光,晕染了周遭一片暖意……正是有了这点不合时宜的暖意,反而衬托的整个偌大的墨黑色苍穹愈发无尽……
“从这里看过去的朦月寒星许是也正闪烁在凌云峰顶吧。”我拂去窗棂上一颗跃然入室的雨珠,指尖一弹,水滴一个弧线后崩落消逝。“原来这压抑闷热的天气是再酝酿这样一场酣雨啊。”我心里明朗起来。若说这里的夜若跟凌云峰相比虽有几分相似,那其实它时更像雪苑的夜晚多些——一样的遥远深邃,一样的源远流长,一样的在期待着黎明,一样的擎着欲语还休般的无尽的相思。
“布谷……布谷……”几声朦朦的鸟叫声掠过耳畔,一只飞鸟矫健纤弱的身影从我眼前掠过,怔怔停驻在隔壁落水的房檐之上——那应当就是它的家,住着等待它回家的亲人。
飞鸟夜深之际尚且知道归家,而我呢?
我看着那一窝叽叽喳喳兴奋不已的鸟儿,竟出了神。
对,我也有家……
凌云峰是我的家,师父是我的家人,此刻,只他们全然都不在我身边。
我兀自站的入神,隔壁房舍内的舒尔灯灭了,我这才忆起,原是连城就宿在我隔壁。对,我还有连城啊,我心里兀自欢喜来——上天终究待我不薄,这一切有了他的陪伴,连这夜晚便多了几分安然。我关了窗户,伴着“稻花香”沁人心脾的香味,氤氲之中心满意足的睡了,数日来难得的一朝清梦。
次日清晨,连城一大早就兴奋无比似是张罗着说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待我尚未苏醒就被她从被窝里揪了起来,不知这厮是不是为了报之前我扰他清梦之仇,在我跟前咿咿呀呀说的天花乱坠,一双剑眉随着脸部夸张的表情上下翕动带着几分滑稽,我却听得也是一知半解只闻其动不入其声,完全神游万里开外。
此情此景,甚是相熟。
“你说啥?什么?”我迷瞪着眼睛哼唧着,不情愿的推开黏在自己身上的被褥。他见我一脸懵全然听不进他的话,所幸便在我床前手舞足蹈的比划起来,我有些汗颜,难不成这家伙把我当做聋哑人看待了?
为了方便出门,我们都是一身男装打扮,可我毕竟是个女儿身好吗?该不会是这家伙真的把我当个男人来看,一早竟然就跑到我的“闺房”吵闹吧,看他那理所当然的样子,想来这家伙全然忘记我这个女狐狸了。
一时我自是平添了十分窘迫,被他威逼在床只得用忿忿哀怨的眼神看着他宣泄这尴尬的不满,见我眼睛瞪得圆圆他竟开始东张西望有些不解起来然而丝毫不为所动。
“怎的,镜汐你还不起?真有大事!”他焦急的情绪到了极点一朝破口而出。“哎呦我说大哥,你在这杵着,你让我怎么更衣外出?”见他也是个不开窍的,我终于忍不住抱怨了起来。
他脸一红,忸怩寻了个借口退了出去。
怀着满心悲愤的心情,我叹了口气,这下不得不起身拾掇一下悲怆满腹的被拉扯着出了门。迎面就被他领到了一条热闹喧嚣的街道上——这就是他一直张罗我来的地方。
灼灼红尘扑面而来。
凡间的街道大抵如斯,热闹是从来不缺的,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和那之前几遭游历都大同小异……除此之外,我见并无与他处有着二样,更是不解他口中的大事件究竟又从何而来?若要非得说出个风马牛来,那唯一格格不入的便数此刻正规规矩矩鹤立鸡群般站在马路正中的我,和他。
路人向我们投来异样的眼光,看的我手脚无处安放汗毛耸立,而连城却独独固执的像座丰碑一般一直紧紧拉着我站在那街道边上,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不老松。
对,他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着那街道傻站着。
只要脸皮厚,啥都不是事儿。
良久,不明所以的我实在有些不耐,张嘴作势要问他个究竟时,这才被他手指方向的一片祥和之下的隐情警醒了,怔怔若醍醐灌顶般,发现了端倪。
这,这,这……——这路上的行人?……我有所感悟,用我的臻首娥眉讪讪看着他,似有所思又不是万分断定。
放眼望去这人群中,俨然是…男的只同男的一起,女的只和女的一起,说话,行走,交谈……甚至连那一个满脸横肉的肉铺子老板模样的胖墩自身边也是如此,清一色的男顾客……这上上下下来来往往竟无不如此,无一例外啊!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仔细看,还真难发觉!
稀奇稀奇……
虽我早就听闻凡间有云男女授受不亲这一说,也从那繁文古籍中知晓尘世中人皆十分看重这礼数,规矩森教更是严上加严,可眼下做到这般泾渭分明的,确是令我大跌眼镜。这男女交往应是避嫌一说别说这凡尘人间,那九重天上也有次明文明令,可相形眼下这番……神界尚且都不会这般摆上明面,而区区凡间经能有这般作为!
委实让人觉得,有些,太过……迂腐。
不错,正是迂腐。
我咽了一大口口水,再看……不错,这从东至西,由南到北,街道上零星分布着各色商贩们的所作所为言谈举止也不例外!同那屠夫一般,同样是男的客人只找男商贩买卖,女的客人只找女商贩买卖!适才没留意,现在看来,真是,怪异的很啊。还有,还有那路上正在行进的男女,从不多说一言半语也就罢了,更为离谱的是,就在我和连城在路边观望了半晌的这段时间内,竟然发现这满大街连一对情侣状夫妻模样的人都没有!!对,没有!
——即便偶然路过那么一对半对,也是年逾半百的花顶老人。
我和连城惊愕如同木鸡两只,而他已然说不出话来,只是直愣愣的看着我一个劲儿的用力点头。
“这就是你说的,大事?”我双眼放空,自问自答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还当着是大事啊……普天之下竟然还有这样的风俗不成?还是,我们看错了,有所误会了?”我难以置信的镇定表情不想竟成功的引起了一旁忙活的店小二的注意,客栈的伙计在店面里看着我俩茫然无措,忍终是不住笑着走上前来,苦笑着拍拍我的肩膀解释说。
“二位公子一看就是外地人,你们可能有所不知,我们这个地方啊,虽说表面上人人丰衣足食看起来富庶的很,四里八荒的人都无比羡慕,可是光鲜之下其实有口难言的苦衷谁又知道呢?”他叹了口气,眉头一紧有些怅然若失。
“你们二人可知,这男婚女嫁的人伦之事在我们这里却变得艰难异常,以至于人丁始终不得旺盛?”小伙子面色颓然,言之凿凿,不待我二人问来便自己说了起来,想来也是个话多的。
听了他这话,我和连城虽有所准备还是被这番言语一惊。
看这伙计样子不约莫已然三十左右,却老态尽显一脸无奈,垂头丧气生气全无,这番言论更是耐人琢磨。
我不由得心下猜想,他莫非也是受到影响还未曾娶妻?才会此番此满面乌云,愤恨之态毕露?啧啧……小小年纪,难不成就这般饥渴?……真是,人不可貌相……
“也不知道是触动了神灵还是怎的,好似遭了天谴一般,就是自打前几年开始。”这小伙计皱着眉抱怨着,长吁短叹之余气极之处又拍膀子又跺脚,全然不察周围的一切。
“我们这里的男女也许受了诅咒,对男欢女爱之事不感兴趣,即便是有那么些能结成连理的,却没有福分可以天长地久,不是有缘无分,就是情途多舛,半路夭折。为此,镇里的人好多都日日向苍天祈福,期望可以得到一个大罗神仙的眷顾,渡了这无妄之灾。喏,您二位往那边看去……”他的手指向小城西部地方——仿佛唯有看着那方向时候眼睛里才闪现出一丝光亮。
“喏,那地方就是镇上唯一的指望了。”他忽的神情肃然认真的说。
顺着伙计手指的方向,我们看见一排排矮小规整的红色小阁楼整整齐齐坐落在远处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里,只露出房顶部分点点朱红——可以看出那处是一寸山坳,这些房子都在那山坳中盘踞。日落黄昏,孤鸟飞林,袅袅青烟缓缓从树林上升起,那些红色小阁楼在树林中若隐若现,似是空中楼阁般有种说不出的雅致韵味。这些小阁楼的外观形态不同一般,倒像是有几分像寺庙里的神龛,但又比那些神龛多了几分贵气,让人望而生畏。
远远望去,神秘安详。
“这是什么?受了什么诅咒?”我抢先连城追问那伙计。
“这是镇上的人为了期盼姻缘,自己花重金修建的“赐福楼”。”小伙计言至此,竟满面得意。
原是此处流传的是这样的说法:这些个精巧别致的小楼,是那镇上的富贵人家的子弟为了谋得一份好姻缘特意修建的“仙楼”。那袅袅青烟,便是那楼上众人焚香祈福所留下的雾气香气,说是谁家的楼修的越阔气,香火越旺,寓意就是谁能得到更多庇佑,也能得到神灵更多青睐求得好姻缘,可保家族人丁兴旺!
“也许是大家都忌讳那个诅咒……才这么争先恐后的修楼吧……”小伙计的情绪也是变化莫测,忽然就又变得异常沉默,愤恨的脸上似是多了几分愧色。
“什么诅咒?”连城也成功的被勾起了好奇心。
“也只是传说,不当真的……”小伙计支支吾吾,左顾右看,一边捂着嘴,生怕被别人听了去一般鬼祟道,“言多必失,言多必失”他小声嘀咕。
“不过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连城感慨着,看那小伙计闪烁其词再不多说便顺势转移了话题。
“这种求赐好姻缘的赐福楼,我倒也是第一次见。”他挺了挺胸,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若无其事忽然就莫名其妙的自信道。
我不由狂汗。
真不知道这家伙的自信是从何而来,无知在他这里都可以这样扬眉吐气。不过话说我和连城来到此地是带着目的并无他想的,加上一路上也不想平生事端,见到这番情形心里倒是达成了一定默契——好奇归好奇,虽然满心疑惑但还是少管闲事分清主次为妙,只要一心打听到那关于女娲之肠的事才是最为要紧。
凡间的一天光阴如箭,弹指一瞬不知不觉就日薄西山了。
这一天中,我和连城没头苍蝇般分头各处前去打探女娲之肠的下落,直到昏鸦归家还是一无所获。别说关于一点女娲之肠的消息,此处的人连女娲之肠是什么压根就没有听说过!
“这也并不奇怪。”连成断然说,“这种上古神族的事情,凡人不知晓,也正常的很。”我正焦急的很,却一眼瞧他那怡然自若的神情,忍不住心里郁闷多给了他几个白眼。
久久搜索未果,我们决定扩展搜索范围,说是那绕着这镇子附近掘地三尺也要全然排查打探,绝不放过任何一草一石。问了这坊间所有的凡人他们不知道,可这本地的精灵妖仙总要知道些许吧!于是乎后来我们就把附近的地仙,精灵,人仙也都问了个遍。但是,终归是天不遂人愿,落败而归。直到问过了最后一个河边的小地仙,他也摇摇头耸耸肩满脸歉意尴尬的说了句不好意思抱歉之后,那一丝绝望的念头,终于,从我心头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