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祖母母亲儿子孙子

角屋这边，新杰眼看良振冷的有些发抖，想也不是办法，可不能把这家伙给冻出病来，于是就在屋里翻找，看能否有取暖的东西，也是天假其便，这里原来是个杂物储藏室，各种旧东西都往里扔，扫帚、抹布、水桶、磨损的垫子、坏旧的椅子，以及一大堆看着用不上的东西，估计年底都要清理出去。

新杰翻出一口烂盆，应该是以前用来给素布浆洗染色的，又拿了几张旧垫子准备生火，拆碎两把最坏的椅子，杂七杂八弄出一堆，又从身上拿出他珍藏已久的火镰火石，准备生个火盆取暖。

良振一看火镰火石就来了兴趣，好奇这东西怎么玩。新杰见良振喜欢，瞬间得意起来，向他讲解起这东西的来历用法。

府里的丫鬟发现良振少爷不见了，急的四处寻找，才吃过午餐，按理该是歇午觉的时候，怎的人就不知去哪了，又不敢报告太夫人，找着找着就找到良玠的住处。

一府里自小一起成长，兄弟俩关系极好，良振没事常往良玠屋里来。良玠看下人来他的屋里找良振，思及新锐先前说的话，估计良振在钟灵毓秀，就叫丫鬟们去钟灵毓秀找找看。

闺学周围守得紧，师傅们刚刚吃过回了馆，护卫已经排班把守好了，就算是丫鬟也不让进去，因此几个丫鬟非但没找到少爷，还被护院给训斥了一通，没办法，只有良玠少爷好说话，丫鬟们又折返了回来。

良玠觉得奇怪，既然钟灵毓秀不让进去，良振干嘛要去，于是就带着下人来找祖母。

高国太听良玠说完大惊失色，一下子站起来，接过嬷嬷递来的黄花梨木鹤首拐杖，狠震几下地面，连骂这孩子不懂事，良玠赶忙上前扶着祖母。

按照时间推算女孩子们已经吃过回了学馆，估计这会子在午睡，事不宜迟，眼下也来不及细问，高国太就着孙子的搀扶，立刻赶往钟灵毓秀。

老国太亲来，护院立刻让道，服侍的老仆人先上面打开门，老国太直接带人进了钟灵毓秀。

走进大厅里一看，毕馆主和一群师傅正坐在一起烘火舒坦，众人见高国太前来，忙都起身迎接。

老国太见状就问毕馆主：“侄孙女，这些女孩子呢？今天没来？”

毕馆主笑着解释道：“姑奶奶，今日是卫侯爷闺女的生辰，这群孩子都去侯府做客了，下午迟些才回来。”

高国太心里松了口气，好在现下有时间，哪怕挖地三尺也要把良振找出来带走，于是一个眼神示意家仆赶紧找人。仆妇们是经年老手，当即分散寻觅。

还没正式开找，忽然隐隐听到有“呵呵哎呀”的惊叫之声，众人顺着声音一路寻出去，竟然瞧见良振和新杰从角屋往外搬东西救火，二人跑进跑出跟逗猴儿一样，门口冒出一大股浓烈的黑烟，熏得他二人狼狈逃窜。

原来新杰教良振用火镰打火，两人一兴奋，就在角屋玩了起来，抠出垫子里的棉芯引火，又把两个坏椅子当柴加了上去，烧了一大盆，围着烤得热烘烘的，很快就把看美女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只不过两个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没有烧火经验，只知道一个劲往火上加东西，看你加，我也加，越加越兴奋，结果火越烧越旺，把底下的大木盆也给烧着了。新杰发现火苗太大，一股蹿上来比自己个儿还高，吓得一激灵，伸脚就给踢翻了，瞬间撒的满地都是，一下子又把角落的一堆扫把给引着了，这下慌的抓头不是脚，二人连忙满屋救火，一时间抓这个不是，拿那个不像，把火越救越大，又不敢喊人，情急之下就把尚未烧着的东西往外抢搬。

眼下见此情形，众人一哄而上帮忙救火。高国太临危不乱，镇定指挥现场，幸好发现及时，屋里只是烧毁了一堆即将要处理扔掉的破烂旧物，稍微有用的破箱子，连那块烂羊皮垫子都被抢救了下来，只不过屋内被火熏出半墙壁黑灰迹，忙的众人刷洗了半日。

一场小火被扑灭，紧接着便要审问纵火犯。首先就是二人缘何出现在闺学。对于这个问题，两人都是一个咬死不承认，就说是看见这边失火，赶来救火，好像还是立功一件。

对于这个回答，毕馆主深表感激，作为闺学负责人，倘若失火，于她可是大损失，再则这两位是国太的亲孙子和外重孙，就算行为有过失也问罪不起，因此说了许多好话，一派打圆场，息事宁人的态度。

杰振二人见馆主这么好说话，反而心生内疚，一再说馆主不必客气。

站在一旁目睹事件经过的良玠，发现他二人说法有诸多疑点，不好直接戳穿，于是就问火是怎么烧起来的，闺学这块一向安全为首，就算是旧物储藏室也会把东西归类摆放整齐，绝不可能存在失火隐患，众师傅也一致认定这点。

杰振二人自然不敢说火是他们放的，于是就说不知道。也合该是圆不过去，师傅们在救火的时候捡到了生火用的火镰火石，新杰随身携带几年之物，鎏金黑革双龙捧寿火镰，做工精致异常，才拿出来就被良玠认出是新杰之物。

情况到这里已经渐渐扭转，氛围也逐渐尴尬，好在新杰急中生智，就说是救火心急，不小心弄掉了，这也勉强说得过去。

高国太清楚有猫腻，不便当着众人的面，于是就把二人带走，回去再问。

毕馆主和一帮师傅集体送国太众人到门口，遇到守门的护院，又来了问题。

护院说进去的就良玠少爷一个，出来少爷怎么有三个，确定没让他俩进去。这下让众人的眼光都聚集在这二人周围，大家嘴上不说，心里一致认定失火之事与这二人脱不开干系。

杰振被大家看的面上臊红，又解释不清，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

还得是毕馆主出来说好话，其实她心里已经猜中十之有九，但是在国公府的地盘，她还是希望和气致祥，于是又为二人说好话，但也不能说护院看管有漏不尽责，只能说二人救火情急，慌不择路在所难免。

杰振二人被说的更加内疚心虚，一再让馆主不用客气，他们愧不敢当，其实火是大家救的，他们也没帮上什么忙。

最后好不容易离开钟灵毓秀，到了国太院里，问责才真正开始。国太直指要害，就问他们偷摸去闺学要干什么。二人此时也实在扯谎不出，只得扭扭捏捏，彼此推脱，委婉道出经过。

得知这两人竟是为了去学里偷看女孩子，国太勃然大怒。良玠见状连忙给兄弟外甥说好话，又有嬷嬷在旁劝太夫人切莫生气，国太方再三忍住没发怒，接着语重心长教导二人一番君子道理：“幸亏只是些没用的物件，便是那几所房子也不打紧，水火无情，你俩神不知鬼不觉，倘或万一没控制住，伤及人员可怎么办。”最后吩咐家仆一定好生送新杰回家。

新杰虽然担心良振，自己却也巴不得赶紧回家，连给太奶奶辞别几个安好，急忙走了。

刚送走新杰，高国太立刻就要收拾良振，只一个眼色，两个老仆立刻把良振捉拿走，其余人簇拥着老国太走在前面。

良振以为又要被捉去打屁股，一路哭哭啼啼，哀告道：“祖母，是新杰怂恿我去闺学看美女的，我不想看，他硬拉着我，还不让我走，我们俩待在那里冷，火镰是新杰教我用的……”

良玠心里很难过，确实看得出良振冷，何况良振一向注重养护，气候干冷时香蜜油膏不离身，此刻他脸上滑泪，皮肤必然难受，想拿巾帕擦一擦都不便，娇生惯养的，身体又不很好，成日里不是受伤了，就是生病了，良玠一向很疼爱这个弟弟，所以一路都在帮着求祖母。高国太丝毫不为所动。

两名老仆把良振叉进一所空屋里，室内除了角落便桶，就几把冷椅子，这么冷的天，地龙也不烧，炕比冰块还凉。良玠转身求祖母，仆人那儿立刻把门锁了，随即高国太带着一群老仆离开，只把良玠留在原地。

良玠回头敲门喊良振。良振正庆幸今天屁股不用挨打了，不过想到要在这里站一二个时辰，心里害怕，就对哥哥说冷。

良玠一听说冷，连忙跑回自己屋里生个手炉，灌个汤婆子，给良振送来。门上有送饭口，良振接过汤婆手炉焐在怀里，这才暖和些。

良玠问良振可还要什么。良振现在想回自己房里温暖的炕上窝着，但这不可能了，然后就是想搞点好东西吃吃，于是对良玠说想吃鹿臡。

良玠一听良振就知道吃，微微皱眉，也答应说：“你放心，我回去就让厨房给你准备，晚上接你过来吃，你好好听话，别惹祖母生气，我会求她尽快把你放出来的。”

良振答应的点头如捣蒜，想到有大哥求情，暂时不用求把事情快告诉父亲母亲，忽想到一事，立刻叫住良玠说：“哥哥，等会儿手炉和汤婆子冷了，你一定要再给我送热的过来，不然我怕冷。”

良玠连忙答应。

小千金们在纪廉侯府的花厅里竟聊忘了时间，很快半下午过去。沈夫人又让厨房准备了菜，看天色不早，连忙过来招呼丫头们都吃了晚饭再回去。大家没想到晚饭竟也准备了这么多菜，实在盛情难却，便都道不耽误吃饭这会子，纷纷洗手入席，一连串吃着喝着夸个不停。

因答应过馆主还会回去，吃饱后大家也不敢耽搁，雅俗带头向沈夫人告了辞。夫人亲自送孩子们出门，客气了许多再来玩的话。

回到学馆，众人都有点心虚，便静静去刺各自的绣品。难得馆主没批评，看着丫头们还知道回来，问几句都吃了啥，便让回去了。

良玠一回屋就命人赶紧去厨房看看可有现成的鹿臡，这东西配料繁多，制作繁琐，现准备得两三个时辰，无奈小厨房都没有，这东西是老国太平素喜欢的，最后还是在老国太的大厨房里有一坛今早才做的鹿臡，便直接要了来。良玠又吩咐丫鬟隔半个时辰给良振送个热汤婆加两块手炉炭去，然后跑去求祖母。

良玠见到祖母就一招，虚张声势的吓祖母，说良振身体不好，若再一冻一关，别熬成症候。

高国太当然清楚大孙子那点小心思，今日本想让良振吃点苦头，也舍不得打，良玠给良振送汤婆手炉的事老国太知道，可良振这孩子都这样了还不思悔改，还有心情想着吃，准备再多关一会儿，眼下见良玠这般也心软，于是答应等天黑了就放良振出来。

良玠得了祖母准话也安了心，寒冬天黑甚快，看时候差不多了，就赶紧去把良振接来自己屋子，让他吃正犯馋的鹿臡。

良振被关着出不去，就抱着手炉汤婆满屋里练腿，一见门开了，拔腿便往哥哥院里跑。拌着鲜美的鹿臡扒下去许多饭菜，吃饱了，良振直接爬炕上躺下，也不回自己屋，路上又冷又黑不说，别又滑倒了。

消息被封的快，府里没几人知道。小宝贝儿子被关了一下午，国公爷连屁都不知道，就和心肝胖老婆品戏品了一下午，晚上得知儿子不回他自己屋子也不关心，觉得老三那里也不比自己这里差。国公府的田铺爵产都由母亲掌管，几房兄弟各自按月领份例，自己的俸禄必须入公，老三的俸禄却不用上交，良玠读书出息，老母亲还时常赏赐贴补些，所以高升老爷看的特开，良振今晚准是在良玠屋里吃香的喝辣的。

思及儿子正在吃好的，国公爷竟然觉得自己也需要吃点好的补补，四兄弟每月用度都有定例，眼下非时非节的，就算国公爷院里的开销也不可铺张，但想到两个孩子正在大吃大喝，自己身为国公爷竟过的不如孩子，于是高升老爷赌气命厨房给自己做个红扒熊掌吃。

熊掌可是稀罕物，年下庄子上送来的统共没几对，如今国公爷要吃，下人不敢不给，但是也得回大管家一声，毕竟府里好东西得先紧着老国太才对。

今日良振在角屋救火，若不是过去发现及时，俩孩子搞不好会受伤，老国太得知大儿子今晚还要吃熊掌庆祝，气个绝倒。几个儿子在她老人家看来，老大高升天生懒惰，大媳妇跟他是绝配，一辈子只会享乐。几个媳妇中属大儿媳嫁资最厚，当年十里红妆嫁入国公府，陪的嫁妆比号称带走半个伯爵府的四媳妇还多，可这么些年却把管家事务全甩给老二和老三媳妇，真倒是心放得开。老二高仰浑身名士习气，一天到晚就是做学问，长处是会教育孩子，一群闺女连同老大老四的，各个都教养的极好，还教出了贵妃，二儿媳妇又善能持家理事，所以老二夫妇基本让人满意。老三高傲还算比较有才华，他比老二小十二岁，目前官做的稳定，仕途经济也好，三儿媳能干孝顺，良玠好学勤奋，儿孙两代多器重老三父子在朝扎根。老四高耸很不懂事，整日就喜欢玩牌，打死改不掉，四媳妇贪婪自私，老四一输钱就哭嚎的震天价响，老四一赢钱就笑合不拢嘴，娶这样的媳妇进门，真叫不得消停，可当初进门时还不是这样子的。

高国太正在生气，小儿子那边又闹事了，起因是四老爷跟几个门人玩叶子牌玩了整整一大下午，四奶奶备好了晚饭，三请五请不见来，就自己先吃了。四老爷好容易结束赶来吃晚饭，发现几道好菜被动的所剩无几，就抱怨不给他留些。四奶奶怒斥其一天什么事不干，有那么多剩的不错了，夫妻俩为此吵了起来，高耸一上火，直接动手把老婆打了，打完后自去厨房找了些吃的。

高国太听到消息时，刚被大儿气死，现在就能气活，为了一顿晚饭没吃上好的就打老婆，就问他还要不要脸？玩一下午牌还有理了是吧！于是即刻动身前往老四的院里要收拾老四。

赶到四院看时，小儿媳才被孙女劝住，已经消停了，可见到婆婆又哭起来。高国太听的心烦，就劝了一番，也震慑了几句，到底婆婆积威已久，四奶奶很快好了。

找到值房时，发现小儿子已经吃过，现在又和几个坐更上夜的抓牌玩起来，母亲在门口忍了半日，高耸丝毫未察，一心只顾出牌。三个“牌友”下人突然发现老国太到访，纷纷吓得魂不附体，连忙趴跪地上满口告饶。

高耸这才看到是母亲来了，正在兴头上的他也只是站起来象征性招呼一句，手里半天舍不得放下。

看到儿子总是这副德行，高国太气的不行，思及今日恁般不顺，正好把火全发老四身上，于是直接命人拿了四老爷，要家法伺候。

可叹四老爷被拿住时还舍不下这把好牌，只想等这把结束再说，争争夺夺又耽误片刻。他心觉母亲来的真扫兴，不过可不敢说出来，被揍一顿都不要紧，就怕把母亲给气坏了。

家仆拿下四老爷押到院中，又有人拿来火把照的院中大亮，国太转身坐于下人端来的暖椅上，目视前方，怒意凛然。如此情形由不得四老爷狡辩，下人一个个习手惯脚的给他上家法，直接一条绳索将其捆在凳上，抄起两寸宽的红漆大板蓄势待发。

只听一声令下，板子毫不留情地落下，接二连三，挥舞肆虐，四老爷抖臀摇屁，狼狈不堪，大晚上被打的嚎痛连天。

巨大动静惊扰到住的最近的二老爷，他连忙放下书本赶来劝，到现场已经打完了，就剩老四还绑在凳上给打着伤心。国太夫人看着眼前两个都不顺心，又令老二用他那一天到晚的学问去申斥老四……

再大的儿子都让母亲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