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林深不见鹿，庭深不识雪
迟来的云遮住了势头正旺的烈阳，从百川门吹拂而过的凉风，也给比武场带来了一抹淡淡的轻柔。
刘初温，手提白缨游龙枪，站在舞台的一侧，作为西蜀年轻一代的翘楚，多年来，无论在军中，还是整片西蜀，都未尝败绩。只有那西蜀灵修圣地，灵松院，自己还从未踏足过。这灵修圣地，与杀伐不绝的战场，究竟相差多少？
十八年前，孩提之时，自己便初通灵路，达到聚灵之境，那时，一家人欣喜若狂，此时也惊动了整座邺城，之后的数月间，有关“天纵奇才”、“刘氏玲珑”的溢美之词更是流传在坊间小巷。当时，以写就“蜀道天书”冲破灵域境界的灵松院王庭深，正四处寻访弟子，听闻刘氏有“少年天才”，欲登门拜访。父亲也是识趣的亲自迎接，毕竟那圣手王庭深可不是随便什么落魄小户都会登门拜访的。
当时，听说西蜀位于灵道巅峰的王院长，要来挑选关门弟子，自己赶在鸡鸣前就爬起来，来到院子里练拳，出身于军戎世家，父亲也一直严格的训练自己，寒冬炎夏，日复一日。
王庭深缓步踏入后园，一老一少，双目对视，这是自己平生第一次见到西蜀的这位德高望重的中年人，略显消瘦的身形看似弱不禁风，但与自己对视的弹指间，来自灵域之上境界的那种威压，穿过这几尺距离，令自己幼小的身体，忍不住的颤抖。
王庭深走到面前，摸了摸自己的头，片刻之后，转身离开。而后，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笔划，随即便走出了后园。刘初温并不明白此番意寓，三年后，一个名叫张路远的孩童，被一代宗师王庭深收为关门弟子，更是越过年长许多的师兄师姐，成为灵松院首席，王庭深更亲传以“执手落笔，挥毫如烟，泼墨为云”三宗的泼墨术。如今，张路远稳坐灵松首席，成为灵松院长也指日可待，手执海阔，观鱼跃，心念苍茫，惊天人。
年岁稍长，自己终于明白当时，王庭深空中所写，“不静则燕居闲暇，亦憧憧亦靡宁。”
刘初温，上官翳凤两人各自站定，与刘少将军的桀骜轻狂相比，上官翳凤显得要拘谨许多，原本参与这等武会的女子就如凤毛麟角，往往每届都有那么几个女中豪杰，但却输多胜乏。儿时，父母常教导自己女儿家，不必学那人前争强斗狠之术，但八岁上官翳凤便通灵毕方，那是庇护了上官家百年的神鸟，上古时更是常伴黄帝左右。从那一天起，自己便志在成为天下第一的女修灵者，但世间风云变幻，西蜀小公主陈曦雨，十岁便能开三个洞天，加上诡异的灵，被圣女柳暮晴收为弟子，五年便开到六洞天，更成为圣女的继承者，杜若轩下一任阁主。还有那大夏卢氏小女卢婉舟，十五岁便参与京河口一战，独自杀退北荒铁甲百骑，一战成名，少年靖国。六年前更是在与北燕军的战役中，亲帅大夏龙骑只五千，便抵御北燕名将吴鹰率领的五万大军，守住了玄商关，可惜天妒英才，五年前卢婉舟染上重疾，不久便离开了人世。另外，当世第一人古泽遥的三弟子，据说是一名姓沈的女子，能成为古老的亲传弟子，实力想必也远在自己之上。多年前，江湖盛传“北沈，南舟，东凤，西雨”，如今这凤似乎没有名头上来的响亮。
上官翳凤，背过手，望着面前这个身高八尺有余，倒也算的眉清目秀的男子，这是自己入世的第一战，唯有胜出才能让世人在此想起，这来自东越的灼灼烈火。
场下议论之声也随之而起。
“神鹿少将军对阵上官大小姐，这场有得看了。”
“可不是，高手对招瞬息万变，不知道哪一秒就能给咱这些苦修人士什么启发，可千万别错过了。”
“啧啧啧，两个人站上来就很养眼啊。”
宁炽阳深以为然。这一边乌金甲威风凛凛，甲内面容冷俊孤高，不可一世；那一边月华裙衣袂翩翩，虽然一方面纱让人难窥真容，单说那眼睛也是灵动有神，清雅精致。
这时刘初温一声冷笑，全场寂静。
“少将军何意？”女声婉转动听，带着一丝薄怒。
“大小姐也是当时巾帼豪侠，如果不是遇到我，也许能走得长远些。罢了，输在未来灵松院首席手下，不丢人。”
宁炽阳暴跳：“首席？被一个还未聚灵的人打趴的首席吗。”
刘初温的眼神顿时笑意尽敛，宁炽阳只觉一记凌厉的眼刀飞来，似是要把人斩断，连忙躲到汉子身后。汉子惊醒，迷离间对上刘初温，激灵一下。
这时刘初温已经恢复如常，笑眼弯弯对着面纱美人：“大小姐金枝玉叶，我不想伤你，这场我不出手，你随意。”
上官翳凤胸口剧烈起伏，大小姐涵养差点保持不住，二话没说，只一声清啸，场外仍冒着寒气的树上竟飞下一只赤文青质的鸟。
“小鸟快藏好啊，已经受了这么重的伤，别为了看个热闹，把命都搭上了。”宁炽阳一急。
头顶一记重锤，汉子恨铁不成钢般小声回：“小什么鸟，重什么伤，这是灵兽毕方，双足单翅的树木精灵，火攻很厉害的，杀你足够。还有，刚才刘少将军那一个白眼怎么回事，是不是和你有关？”
在汉子向宁炽阳讲述毕方时，这灵兽已将地上落叶聚起，它们盘旋上升，很快形成了小型飓风，在大家看来，这仿佛就是情景再现——刚才是雪白的，而现在是鲜绿的。不，不是鲜绿的。“砰”的一声猝不及防，所有叶子的外层竟都裹上了绚烂的火。
“万叶讹火，请指教。”
冰美人配上火红的背景，这样的美是震人心魄的，大家不由得一呆。但刘初温仍如刚上场时那样从容随意，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哦？倒也算看得起刘某了。就是不知道这上官家的烈火，到底能烧到何时了。”
毕方单翅一挥，落叶化为火羽向他飞去，大家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随后，他消失了。
没有人敢眨眼，他就这样消失了。
火羽没有击中目标，纷纷落在了地上，化为灰烬。
“快看，在那！”
神兽四不像上，刘初温提着白缨游龙枪，好整以暇地睥睨四方。
“好快的神兽。”宁炽阳甚至觉得有必要赛后和这位少将军认个错了，这样的实力，多少个他也不够看吧！
“这才是四不像的真实速度吗，人都说瞬晔堂的疾行术，乃天下之速，这四不像竟然丝毫不逊色。”汉子喃喃。
上官大小姐一咬牙：“四不像？跑的倒是很快，只是一直跑来跑去，哈哈，果真世家子弟！不过比速度我也不惧，毕方，我们困住他。”
四面树枝陡然伸长，盘曲折叠，围成了一个大圈，正将刘初温围在正中，任他速度再快也冲不出去。很快人们又看不到他了，不过这次是因为被围得太密。
“篝火凤鸣。”毕方仰天长啸，又是一扇翅膀，火光冲天。毕方引导着团团烈火，笔直的冲向刘初温。
人们不由得为刘少将军捏一把汗，玩得够大，一不小心命就没了啊。
“大小姐，你当我的枪是切菜的？”荜拨声中，刘初温的声音依然平稳地传到了四面八方。随后赤红的火光中便不断闪出两眼的银光，包围着刘初温的树枝围墙很快就像橘子瓣一般四下分开，树中人一把银枪舞得密不透风，一人一兽连仪容整齐，连一丝被火舌舔到的痕迹也无。
“怎么会？”上官翳凤第一次见到，有人能从毕方的烈火中毫发无伤的冲出来。
刘初温挥舞着长枪，随后将其背在身后，这等过烈火而仪容洒脱的英姿，多年来不知让那蜀地闺中小女倾慕不已。
上官翳凤不停的催动着灵力，场面上的烈火如同万箭齐发，但不管多么狠辣的招式，刘初温都轻易地化解了，他并未出手，但上官依然伤不到他分毫。
“怎么会这样，刘初温不怕火？”宁炽阳很是疑惑，这场中大火足以让人灰飞烟灭。
“你看四不像头顶。”汉子指着那一人一鹿对宁炽阳说。
四不像的角上不停的散发着白光，虽然不强，但在大火掩映下却显得醒目。
“那是一层‘灵力防御’！”宁炽阳忽然懂了，“又快又能防御，这四不像，果真神兽啊。”
消耗式打法极耗灵力，饶是上官翳凤灵力充沛，也支持不了这么长时间。一口血喷出来，她终于还是跌到了地上，刘初温倒也大将风度，收尾一记大约三分力度的聚灵掌，上官翳凤自然是无法抵御，倒在了地上。
“单论修为，你我之间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可这一场，你们上官家的人输得很难看，对了别说鹿死谁手，它可不乐意听。”
四不像仰天发出低沉的吼叫，似乎是在享受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又似乎是听到上官刚才的话，愤愤不已。
上官翳凤终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宁炽阳瞠目结舌，都忘了做出反应。刘初温轻蔑地看向他，传音道：“嘴皮子功夫挺厉害，有本事决赛见吧，只是不知一个尚未聚灵的毛头小子，可能撑得到那时？”
“本轮胜出者，灵鹿少将军刘初温。”
场外，小女孩骑在老人头上，不停的摇晃，老人大概是被摇的头晕目眩了，抱怨道：“闺女，你是要把爷爷脑袋摇下来吗？”
“爷爷，这个男的打女孩，打女孩的男的都不是好东西。”
“嗯，没错，下次爷爷替你教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