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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我与众不同,你芸芸众生
一大清早,宁炽阳经过一晚上的修习和调息觉得筋骨活络,耳聪目明,仿佛心灵都升华了些许。但他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虽然现在比以前有了点进步,要和苦阿荼对决还是勉强。
黄老头扯着呼噜睡着了,这么多年都没见他睡得比今天香,想必这整车的药材又能让他挣不少银两,宁炽阳走上前去,把掉在地上的被子拾起,盖在老人的身上,转身轻关房门。
“这大山中闯出来的汉子着实令人钦佩,输给他并不是一件值得苦恼的事情嘛,今日轻装上阵,之后便可以离开了。”他一边想着,一边收拾停当,走出门去。
小巷、街道人头攒动,腥臭味弥漫在四周,每走过一段路都是一具不完整的死尸,或是面目全非,或是被掏去五脏六腑,干枯如枝。宁炽阳捂住口鼻,令人作呕的气味充斥在邺都的每一寸砖瓦城墙之中,将所有人都包裹在里面。
没走一会,他耳边忽地传来一阵喧嚣纷攘。“这是那个拥有食铁兽、金刚不坏的蛮子吗,怎么……”
“看着有点像诶,挺好一个人,昨天我还与他相谈甚欢,这真的是飞来横祸啊。”
“什么飞来横祸,依我看啊,是他之前和人结了梁子,仇家找上门了吧。这仇家也够厉害,这是什么地方,竟然杀人如探囊取物。”
宁炽阳仗着自己身量小挤进了人堆,他看到了苦阿荼。准确来说,地上这尸体血肉模糊,需要很艰难地辨认才能确定它曾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大团被揉皱的红色废纸包。血腥气扑面而来,宁炽阳胃里翻腾,一阵作呕,但身体已经做不出任何反应——他沉浸在了震惊之中,只会一瞬不瞬地盯着苦阿荼。
他今天要面对的强大的对手,就这样如落叶般飘零。客死异乡,竟然没有一人为之伤心落泪,是何等凄凉。苦阿荼,这个怀揣着全村父老乡亲梦想的普通人,和背井离乡的自己,简直是一模一样,到自己比其他来,仍是差之千里。
很快,事情惊动了灵松院,人们识趣离开,宁炽阳也终于随着人流飘向了比武场,苍蝇在人潮褪去后又回到尸骨之上,享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大餐。
来到灵松院,张路远已经在台上站定,他显得有点郁结,但总体来说还是维持着翩翩君子的风度。表态度、赔不是,一套场面话说得行云流水,漂亮至极,显得很是熟练。
而武台的另一侧,一人双手环胸,右手举着一杆白缨游龙枪,但今日未着贴身护甲,本就伟岸高大的身段,配上如丝般垂下的长发,更是惹来台下青春女子的痴恋尖叫。
他便是如今灵鹿军少将军,刘初温。
宁炽阳仍然沉浸在苦阿荼喋血的死亡情景之中,直到自己被点名。“包括苦阿荼在内的众多江湖豪杰都惨遭不测,魏征鸿中途退赛,按照武会规则,这最终比武,比试双方为宁炽阳和刘初温。”
宁炽阳迟迟不能缓过神,自己之后的对手都去哪了?这些人无论修为还是一招半式都远胜自己,竟然都中途离场,也罢,还有什么比一个毫无修为的愣头青参加灵松武会更离奇的呢?
“哟,新鲜啊,前两日少将军拍着我的肩膀说不想见到我,可惜了,我这天时地利人和不争气,今天居然在这万众瞩目的内院首席选拔会上见面了。”宁炽阳吞了吞口水,向天借了这片晌的勇气。
“这宁炽阳真不要脸啊?”
“谁给他的勇气啊?”
“刘少将军今日定要打趴他!”
“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没想到竟然还能在这看到你,不过你也是占了那苦阿荼之死的便宜,今天遇到我,便给你留个脸面。”话未说完,他便已经出手,没有给宁炽阳任何一点准备时间,似乎想将其“一刀斩至马下”。
宁炽阳还没来得及回应,刚想痛斥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转念明白在战场上只有你死我活,哪来的江湖道义?一股灵气已经离他的小腹近在咫尺——刘初温还没有想伤他的性命,不然这一招应是指向眉心的。他急忙滚地躲过。而刘初温还有后招,似乎是算准了他会向这个方向闪躲,又是一招袭来。
宁炽阳狼狈不堪,没过两招,脸颊,手臂,都渗出一丝鲜血。但他越打越是咽不下这口气:怎么也不能输给自己看不惯的人!
随着这个想法,他又是那一指弹出,竟然堪堪对上了少将军当时击出的一掌。两股气流在空中对峙,逼得两人各退了一步。
“这一指倒是玄妙,可惜这精彩指法落到你这聚灵境的修炼废柴身上真是暴殄天物。”刘初温提起白缨游龙枪,一手“游龙破晓”,长枪如同划破黑夜的流星,笔直的朝着宁炽阳刺过来。
速度太快了,根本来不及躲闪,宁炽阳凝聚的稀薄灵力瞬间被击溃,眼看刘初温这一击势在必得,宁炽阳只得抽出背上的铁剑放在胸前抵挡,枪头在剑身划过摩擦出耀眼的火花,包裹铁剑的黑布被顺势割破,黄老头口中的垫桌角的铁块,也是浮出水面。
黄老头所言不虚,的确是吧很是陈旧的铁剑,不知哪一天就会锈到顺风瓦解,但正是这一把剑在生死一瞬救了自己的小命。
刘初温望着眼前的铁剑,锈迹也是斑斑,竟然能抵挡自己用上好紫玄金打造的枪头的冲击。自己甚至倒飞出去几十步。
宁炽阳此时则是一脸茫然,但看到刘初温势在必得的一发攻势无功而返,不由得窃喜。
“那好,今日你便是我的上古神兵。”宁炽阳举起这把不算太沉的铁剑,但下一秒,刺痛感流向了右手所有的经络,心脏也似乎膨胀,压迫着自己无法呼吸,宁炽阳从未感觉到肉体如此的痛苦,他捂着右手发现无济于事,又改成捂住胸口,慢慢的跪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刘初温也是不解,莫非这宁炽阳有心痛病?如今发作了?自己正欲一击奠定胜局,这算什么?这宁炽阳也是有几分血性的男子,断不会轻易向他人屈服,如今跪倒在自己面前,甚至是蜷缩着身体,痛苦的挣扎着。自己究竟是不是应该出手,乘人之危?这毕竟不是战场,比武也是点到为止而已。握着白缨游龙枪,大拇指在杆上下轻扣,刘初温静静地等待着。
观众也安静了,这种状况虽然有过,但也仅限于之前的选拔,在首席战上也是绝无仅有。原本不停叫喊着“刘少将军狠揍宁炽阳”的那些人如今也沉默了,有的人不远万里前来,只为欣赏酣畅淋漓的高手对决,若着首席之争这般潦草,那是真的煞风景,此时众人竟希望宁炽阳能再次站起。
张路远望着场上的状况,他转头望向王重烟院长,老院长此时手托着一只茶杯,杯盖缓缓的擦着杯口,蒸腾的热气终究胜过酷热的高温,放肆的从杯中逃窜出来,却也逃不出杯盖的掩盖。王重烟这杯茶喝的很不是滋味,三天,这武台上百名选手相互角逐,鱼龙混杂远超往届,令人匪夷所思。再加上几十名筑灵境的高手都在百川门前暴毙,死相凄惨,血肉模糊,似是遇到了那食人的怪物。只是此事发生在帝都之内,因由那御林军全权负责,灵松院也不便出手,而且自己冒然出手,会引起百姓惶恐。
一切都是从这个小家伙参会开始,长公主有意抬举,本身没有修为的他,竟然获得了竞争首席的资格,莫非这五年一度灵松武会竟成了儿戏?但是转念,宁炽阳的“碧落劫魂指”确实是名副其实,他究竟是谁呢?和那江湖中的“黄泉引路人”究竟有什么关系?
“老师,老师,您没事吧”张路远轻晃着王重烟的肩膀。二十年前,自己被王庭深选做关门弟子,但仅仅一年,王庭深便不见踪迹,眼前的老人接手灵松院的大小事务,对于弟子更是尽心尽力,如今内院的弟子,人人都达到了御灵境,而自己更是达到了御灵境的顶端,只需机缘便可冲破灵域境的修灵束缚。
“如果他还不站起来,会怎样?”王重烟揉了揉额头,似乎有些疲倦。
“若半柱香还未站起来,便宣布认输。”张路远对于规则的陈述已经很熟练了,自己念过三届的规则,见过许多的修炼奇才,其中就有自己的师弟们。希望这样令人回忆的过往,能一直延续吧。
“今天便破例,大家一起等吧。”
“是,老师。”
小晚早就已经开始闹腾了,各种抓头发,捏脸颊,搅得黄老头原本烦躁的心静,更加烦躁。
“爷爷,你看小九他,你不是精通医术吗,快去救救他啊”小晚急得快哭出来了。
“你哥他啊,命硬,哪那么容易死,估计是吃坏肚子了吧,让你昨晚别给他吃糖,现在好了。”
一想到是自己的错,小晚瞬间止住了眼泪,乖巧的坐了下来,一言不发。
陈子玉心急如焚,恨不得冲上台去把自己的好兄弟抬下来,叫上几个太医悉心照料,而一旁的陈曦雨仍是冷若冰霜,没有任何事能让她感兴趣,但唯独那一双美眸,此刻正望向台上那个与自己年纪差不多,却正在承受痛苦的少年。
时间过了很久,久到人们都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在做何事,但宁炽阳很清楚。自己在一片茫茫的大海之上,还是没有白色的光,没有桃红柳绿,也没有莺歌燕舞,安静但是很广阔,忽然,一个踉跄,自己摔在了地上,却没有任何感觉。宁炽阳只好壮着胆子向前走着。
接下来是潺潺的流水,平日里流过群山,东流入海,但这里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便分不清东西,这流水也不知去向何方。
“喂,你把我的鱼吓跑了!”那是一个正在垂钓的中年男人,胡子拉碴,也很是不修边幅,宽大的衣物也是袒胸露乳,他盘腿而坐,举着一根鱼竿,很是闲情逸致。
“你的鱼篓呢?你钓的鱼呢?”宁炽阳也很是气恼,谁钓鱼不带鱼篓啊,真是个怪人,自己正急于远离这个是非之所,便没有多想,捡起掉在地上的《小舟记》,准备离开。
这钓鱼的怪人抬手,《小舟记》便如同插上翅膀,飞到了他的手中,简单的翻看几页,怪人仰天长笑,又讲书原路返还。
“你这人,究竟想干什么,小爷我可没功夫陪你钓鱼。”
“这书写的真不错,大家风范。”
“看来大叔你也没念过书吧,这书中明明错字百出,你居然说大家风范,真是大跌眼镜。”
“是吗?不应该啊?”怪人摸了摸脑袋,“草率了。对了,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带鱼篓吗?”
“别告诉我你买不起。改天我可以送你一个,咱们萍水相逢,就当交个朋友。”
“哈哈,你这小家伙着实有趣。但我要钓的鱼,岂是这尺寸小篓能容?”
宁炽阳停了下来,世间的鱼最大也不过尺寸,再大便不再是鱼了。这个大叔究竟要干什么?
“等等,鱼上钩了,来帮我拉一下。”
“哦,好。”不知怎的,宁炽阳心中充满了期待。
实际上,宁炽阳不过略微出了点力,这大叔当真是力大无穷。水面上不停的冒出气泡,直到水流开始起伏跌宕,一个骇然的脊背浮出水面。
“那……那是”宁炽阳已经说不出话。
“再不拉,它就要跑了。”嘴上虽一直鼓舞着宁炽阳拉杆,但怪人却慢慢的送开了手,宁炽阳不知不觉使出了吃奶的劲。终于这庞然大物被拉出水面,它长着一双巨大的翅膀,其余与普通鲤鱼无异。
“它是滑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