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寄江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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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那是兄弟的战袍

如今的帅府,可以说是除皇宫外的邺都第一气阔,近千亩的府苑,也是奢华,刘骘快步走到府门,搀扶着已经瘸了一条腿的前赤羽军统帅胡康,“康兄,近来可好。”刘骘十分关切的问道。

“哪有什么好不好,二十几年了,除了想念当初先皇带领咱几个愣头青东征西讨的日子,也没啥,该吃吃该喝喝,图个自在。”因三十年前与北荒飞马游骑的追逐战中大腿中箭而瘸了右腿的老将军似乎已经释然,“老了,刚到你府上,以为又是哪儿挨了那北荒蛮人的刀呢。”

“唉,可惜啊,如今的天子,只爱那花鸟逗唱,千里之外的大夏每日虎视眈眈,他浑然不觉,先皇泉下有知,恐怕,唉……”远处,一个身材高大魁梧壮硕的男人,大步向前。

此人,正是灵鹿军虎啸营标长关天河,十七年前的白塔河战场上,扛着奄奄一息的原标长,仅凭一把铁刀,一路砍杀了近十里,将老标长葬在白塔河畔,军中也说“十里杀伐筑白塔”,关天河望见二人,也是抱紧双拳:“见过大将军!”

“老关啊,咱们也是许久未见,来来,里面坐。”

“大将军,又是只想和老关偷偷吃酒,是不是舍不得你那珍藏二十年的女儿红了?”一名腰别佩刀的粗狂汉子,踏步而来,地面也显得有些许摇晃。

“这么多年,知道我有壶女儿红的就只有你了,赵老将军。”刘骘急忙上前迎接。

年过花甲的老人,两鬓也垂下霜雪,但更像是松竹般锋锐,脸上也没有一丝岁月带来的惆怅。在刘骘未成为灵鹿军大将军之前,赵仲恺便已经是灵鹿军的副将兼龙威营标长,另外亲手训练出的八千游弩手,放眼整个灵渊大陆都是精锐。

“等刘全志那小子过来,看我不狠狠灌他,大将军的军令,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都。”赵仲恺望向胡康、关天河,以及大将军刘骘,入见家人般,眼眶竟有些湿润。

“是啊,赵老您的嗓门还和以前一般大,那北荒飞马轻骑主帅元成嘉恐怕是被您吓死的吧!哈哈!”伴随着骑兵统领刘全志此话一出,在场的几位久经沙场的老将都开怀大笑。

互相寒暄片刻后,几位西蜀的老将走入中堂,刘骘差人给众将军沏茶,但并未吩咐下人掩门,越是刻意的安排会越发引人注目。

刘初温悄悄从书房溜出来寻找着饭食,虽然嘴上说输掉了比武,心有不甘,绝食明志,但自小娇身冠养的他又怎么能忍受饥饿之苦,只好撑着刘骘不在,溜了出来。

见到胡康一行人,刘初温忽然心生疑虑:“胡叔,还有关叔,他们不在军中为何突然来次,骑兵营标长,副将军,可都是不小的官职,擅离职守?但看到他们与父亲谈笑风生,可口中所述,皆是对如今的皇帝的不满。”刘初温长做了一口深呼吸,摇头轻叹:“难道坊间传闻,父亲要谋权篡位是真事?这一旦事情败露,将是会被灭族的大罪。父亲一向教导自己忠君爱国,自己虽然讨厌陈子玉的为人,但对西蜀自己是断不会生二心,难道灵鹿军一向秉承的意志,如今已被权利摧折?”

见众人与自己越来越近,刘初温只好灰溜溜的跑回书房。

“大将军,此事虽说与谋逆篡位无关,但终究有损皇家颜面,是否要好好思量一番?”胡康语重心长的说道。

“胡老将军,我们已经思量有二十年之久,我们的敌人,白塔河对岸的大夏国,是一条披着羊皮的狼,他没日没夜的蹲守在我们之侧,之所以没有扑过来,是因为它还没有到饥饿的时候,先帝逝去后,越来越多的周遭小国,将赌注和希望都寄托在了千里之外的大夏帝都,周荣膺可绝非等闲之辈,‘离煌宫’那么大的烂摊子,仅仅一年,大夏国便将各方损失降到了最低,我们的小皇帝还整日云里雾里的游街观戏。”刘骘喝了口茶水,确实越来越愤懑,“或许只有刀架在我们陛下的脖子上之时他才知道亡羊补牢。”

“大将军,如今百姓都在享受和平的盛世,冒然开战,恐怕难以服众,这……”刘全志脸色凝重,一改往日的和颜悦色。

“是啊,我们都知道,大夏的三十万镇北龙骑军和十五万百战猎神军的威力,哪怕是如今将军早已更迭,但底蕴深厚。而我们西蜀赤羽军和灵鹿军加在一起也不过三十万,若在民心有失,恐怕这战斗力。”赵仲恺将大家不得不接受的事实称述出来。

关天河则在一旁沉默不语,桌上的茶水也几乎一口未动。

“周北落率领的镇北龙骑吗?”刘骘知道自己似乎有些激进,镇北龙骑骁勇善战是天下皆知,三十年前卢广陌统帅的三十万镇北龙骑军更是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四年时间,连克东越、北燕、南楚大大小小八十余城,南楚的覆灭始作俑者,如今天下局势的缔造者,都是这个人和他帅领的铁骑。

“卢广陌已经在七年前的离煌宫一案中以谋权篡位罪被处决了。”关天河补充道。

“其中缘由我们不得而知,但是如今这个大夏王国的大皇子风采并不输当年的卢广陌,无论是战场的排兵布阵,还是战场外的突击偷袭,几乎都能运筹帷幄。”刘全志说道。

“我听闻前阵子灵松院的武会好像很热闹呢,大将军,少将军好像也参加了,结果好像败给了一个叫宁炽阳的小子,这家伙是什么来头,少将军的本事我们是见过的,说句粗话,这小子还穿开裆裤在地上乱窜的时候。我们几个就没见他输给过任何人。哦,对了,除了皇宫里那个小妮子,可真是个怪胎。”赵仲恺打趣道。

“宁炽阳,我也不太清楚。但他能连克公主和温儿,我察觉到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这小子我在他身上只能感知到一丝灵力,但与公主和温儿对决的最后关头,他总能凝聚出超出平常数倍的灵力。反败为胜。”刘骘开始思考起来。

“灵松院自王庭深死后,一向保持中立,如今也是如此。”胡康说道。

“我们与大夏国即使在军力上能相互抗衡,但是诸位,大将军,不要忘了古泽遥。”关天河重新泡了盏茶,但却来不及入口,便想起此时。

“辅佐大夏国五朝的功臣,人间绝顶。”刘骘也无暇饮茶,眉头紧皱。

众人都沉默了,许久之后,夜幕垂临,刘府的院中却是格外敞亮。所有人都明白,古泽遥这个名字对于天下意味着什么,因为他,战国时期,偏居于西北角的人口不足百万的夏国用仅仅十年跃升至二十四国之列;因为他,残暴弑杀的北原荒狼只能匍匐在贫瘠荒芜的极北之地。他是大夏王朝的第三支铁骑。

“叮”,一阵清脆的响声,打破了堂中的寂静,“众位将军可信得过我刘骘?”

胡康、关天河、刘全志以及赵仲恺都抬起头看着刘骘,转而面面相觑。刘全志性子急,立刻就发问:“大将军这是何意?我们跟随大将军有二十多年了,咱刚出家门那会儿,毛头小子,出门在外除了自己的名字,也没认得几个字儿,说考点功名吧,也不太现实,跟着大将军东征西讨,过着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如今也习惯了,咱们几个的这几条命都是大将军从战场上背回来的。后来啊,你做了大将军我们也风风光光,一身平常老百姓羡慕不已的行头,还有气派的府邸,唉,不说这些,总之,大将军您的话就是军令,虽说如今太平已久,那又如何,我们几个都清楚那条狼不知道哪天会扑过来,早晚得提起刀过日子。”

“老刘说得是,大将军可有对策?”关天河言简意赅的问道。胡康和赵仲恺都点头,等待着刘骘的军令。

见大家如同当年般视死如归,刘骘轻咳两声,是啊,时间过了很久,久到白塔河岸两边的埋尸都已经消散在风沙中,久到自己当年赤膊上阵杀敌右臂上的伤痕连疤痕都快消失,久到老将军前一刻击鼓进军,后一秒便死在了他们几个面前。灵鹿军自老将军吴桐到他刘骘,伤口可以随时间消退,但心中那份赤忱却永远不可磨灭。

“诸位,我有办法,能助西蜀在此战中击垮大夏龙骑。”刘骘不紧不慢的说出此话,在场的人面面相觑,“将军何出此言?”一向谨慎的关天河开始发问,虽说大将军领军打仗的本事大家是有目共睹的,但是古泽遥的修为大家同样也很清楚,三年前从星霜阁叛逃出的叶轻澜,最终也是被古泽遥击杀,叶轻澜是何等人物,年少成名,以一己之力灭了满阁弟子,为了追捕他最后竟然出动了十多名御灵境的高手。

“诸位可知‘蜀道天书图’?”刘骘环顾四周。

“大将军说的可是灵松院院长王庭深的那幅集天地之灵所绘的妙笔?”赵仲恺说道。

“不错,王庭深虽然最后走火入魔而死,但他生前用二十年绘得这幅西蜀天地确实精彩,但这图中玄妙,和这开启天地之灵的方法,四届灵松武会都一无所获,前些日子,那图不是失窃了吗?”

“大将军难道知道图的去处?”众人坐起身,不愿错过接下来刘骘的一字一句。

“不错,是我派人将它取来,而且我已有破解之法。”

“若能用此图中所蕴含的天地灵力,对抗古泽遥也并非难事,大将军我们无话可说,愿誓死追随。”

“誓死追随大将军!”

“今日我们同生共死的兄弟相聚一堂,就别提这些死不死的,来人,备酒席,我们不醉不归。”刘骘站起身示意大家。

“好,不醉不归。”刘全志瞬间来了兴致。

“父亲做这些事,究竟是为何?难道这三军之主,父亲已经做腻了,想换个位置?”刘初温叫住刚出门的刘骘。

“为父要做何事,心中自有定夺,你赶紧回去修行,别下次又输了,为父身为大将军,你也是少将军,我们丢不起这个人。”刘骘显得有些急促。

见刘骘的反应,刘初温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立身之地都要支离破碎了,还修行,我们修行,难道是为了有一日让自己无依无靠?”刘初温质问道。

“你懂什么,给你安排的修行,难道你都完成了?还不给我滚回去!”刘骘愤怒的说道。

“父亲,收手吧。灵鹿军的宗旨可不是这般忘恩负义。”

“这些事情,不用你来教我!”刘骘挥袖一摆,推开了放在前方的刘初温。

但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刘初温倔强的声音:“既然父亲不愿清醒,那就让孩儿来唤醒这三十万灵鹿军的良知吧。”说罢,游龙枪瞬间握于手中,刘初温抬起枪指着刘骘说道。

“放肆!”“咻”的一声,一枚灵力之箭正中刘初温眉心,将刘初温瞬间击晕。

“来人。”几名下人应声而来,“把少将军扶回书房,没我的命令,不许放他出来。”刘骘重重的“哼”了一声,回到中堂。

“刚才听到少将军的言语,看来是误解了。”胡康说道。

“小孩子,懂什么,误会就误会了。来众位,喝酒吃菜。”说罢刘骘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梅菜扣肉,狼吞虎咽一番。

酒足饭饱后,几位将军都有些迷糊,刘骘抬起头。

“诸位,若此行我遭遇不测,希望你们,你们都是看着温儿长大的叔叔们,希望你们,能替我照顾好他。”说罢,这个昔日杀敌成千上万的西蜀“狂鹿”,竟然留下了眼泪,但因为烂醉如泥,也无暇擦拭。

迈着醉酒的步伐,他来到卧室,拿出了那件珍藏了二十三年的战袍,这是一件有些许锈迹的铁衣,主人是一个在战场上救过自己一名的少年,多年过去,自己依然不知道他姓甚名谁,也不知道他来自何处,只好用“兄弟”一词来称呼他。

“兄弟,来,我敬你一杯。”说罢刘骘将酒缓缓倒在铠甲之上,水流顺着冰冷的铁衣表面,折射出晶莹的光点,酒已倒完,还有泪水。

“温儿,有朝一日,你便会明白,为父,依然是当初那个战功显赫的灵鹿军统领,那个醉了的人也并不是我,而是陛下。最应该清醒的,是如今苟安于乱世的西蜀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