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玉翠
深夜，躺在床上的凌夫人辗转发侧，夜不能寐，凌修也睡不踏实，“还在为彧儿担心？”
凌夫人叹了口气，坐起来，“他的伤我倒不担心什么，孙大夫说他只是扭伤，修养几日便好。”
“那我们应该高兴才是，你怎么愁眉苦脸的？”
凌夫人把她听到的话说给凌修听，凌修道：“这帮小丫头们，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凌夫人不耐烦极了，“她们我会惩罚，不过我现在是想说这件事吗？”
看凌夫人已经没有好脸色了，凌修赶紧正色道：“这件事你有没有问过两个孩子，情况属不属实？”
“那个丫鬟都说是她亲眼所见怎么会有假？”
“话是这么说，但我觉得还是不能忘下结论，如果情况确实如此，那那个丫鬟理应被罚，但如果中间有什么其他缘由，夫人还是公正处置为好啊。”
凌夫人沉默片刻，这个她当然知道，可放着一个不在掌握之中的姬霜在凌彧身边，她总觉得心里有个疙瘩。
第二天一早，凌夫人带着玉翠亲自来给凌彧送早餐。
母子俩一起用完早饭，凌夫人屏退所有下人，说：“你受伤行动不便，以后玉翠就留在你身边伺候吧。”
玉翠温静内敛，心细如发，是她一手培养起来的，让她在凌彧，她才能放心。
本来凌夫人让所有人退出去凌彧就觉得奇怪了，现在听她这么说他就隐隐明白过来。
“母亲这是什么意思？”
“这里没有外人，你也不必跟我装糊涂，我是什么意思你应该很清楚。”
“可是玉翠的事，我们不是说好不提了吗？就让她安安心心留在您这边照顾您不好吗？”
“是，之前是说过不再提玉翠的事，可现在你身边没有个得力的人照顾，我怎么能放心？”
“我身边有凌云和姬霜，他们会照顾我。”
“照顾？你确定是他们照顾你？”凌夫人冷笑一声，“凌云那小子自小跟着你我倒是放心一些，至于姬霜……她一个丫鬟，你教她读书写字，也就罢了，现在还要让她骑马射箭？这才第一天就把你害的摔了马，这以后呢，她还会不会让你再受什么伤？”
虽然早就料到早晚有一天母亲会拿姬霜的身份说事，但没想到偏偏是在他坠马的这个节骨眼上。
“母亲误会了，我坠马的事跟姬霜没有关系……”
“误会？有人亲眼看见是她的马撞向你，你才会摔下马，这能有什么误会？”
“是她的马撞了我没错，可那是事出有因，她的马受了惊吓，不受控制，所以才……”
凌夫人立马接上，“所以啊，这件事归根结底就是，她要是不去骑马，就不会有这些事！”凌夫人深吸一口气，下最后通牒，“总之，你要么把玉翠留下，要么让姬霜离开凌府。你自己决定。”
沉默片刻，凌彧缓缓道：“母亲，您这样做对姬霜不公平。”
“公平？这世上哪有绝对的公平？就拿这些丫鬟来说，大家都是拿一样的工钱，别的丫头必须兢兢业业干活伺候人，姬霜却可以舒舒服服地读书写字，还可以跟主人一起骑马射箭，犯了错还不用受罚，这对她们来说公平吗？”
“可是这件事姬霜根本就不是有意的，您却要把账算在她头上，这样做如何能服众？”
凌夫人道：“在众人看来，因为姬霜骑马冲撞了你，害你坠马，而我罚她离开凌府，这怎么不能服众？”
“可事实不是如此。”
凌夫人浅浅喝了口茶，“事实有的时候也不那么重要。”
“所以，您就是想赶姬霜走？”
沉凌夫人顾自添茶，算是默认。
凌彧袖子里的手轻轻握起，“好，我可以留下玉翠，但只是以丫鬟的身份，没有其他。”
凌夫人也不想把儿子逼得太紧，算是各退一步，各自安宁。
凌夫人走时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姬霜，吩咐道：“照顾好二少爷。”
虽然不明白凌夫人为什么那样看她，但她还是恭恭敬敬地答应：“夫人放心。”
接着她就发现玉翠并没有跟凌夫人走。
她和凌云相视一眼，心中略感奇怪。
趁着玉翠收拾碗筷的空挡，姬霜问凌彧：“玉翠不是夫人的贴身丫鬟吗？怎么留下了？”
凌云也说：“之前夫人也想把玉翠留在您这，您都拒绝了，怎么这次……”
凌彧看了他一眼，虽然面如春色，但凌云却看懂了其中的警告意味，连忙闭了嘴。
凌彧看着姬霜，“她只是担心这里人手不够，让玉翠来照顾我几天。”
原来是这样，姬霜懂了。凌夫人果然疼爱儿子，连自己最贴心的丫鬟都送过来了。
凌云深深看了她一眼，好像很同情似的，姬霜莫名其妙，“怎么了？”
凌云不敢去看凌彧，连忙摇头，“没什么。”
中午用饭时，凌云和姬霜跟平时一样，坐在凌彧左右，布置饭菜的布置饭菜，分碗筷的分碗筷。很快三个人就开动了。
姬霜抬头，“姐姐不饿吗？快点来吃啊。”
玉翠站在饭桌旁，身子笔直，双手交握于身前，不卑不亢道：“二少爷，恕玉翠直言，他们两个是下人，和您同桌吃饭不合规矩。”
凌彧说：“我这没那么多规矩，你也赶快坐下吃吧，再晚就什么也吃不到了。”
姬霜一直觉得自己还在长身体，所以每顿饭都吃很饱，但她却不会忘了给凌彧夹菜，今天的糖醋鱼做得很不错，汤汁浓稠，鱼肉也入味，见凌彧多吃了两口姬霜就一直给他夹。凌云则是一直把鱼旁边的猪骨汤给凌彧添上。
这以形补形的歪理姬霜是不信，但她也不妨碍别人信，所以凌云盛他的汤，她夹她的鱼。
玉翠眉头蹙得更紧了，“你怎敢用自己的筷子给少爷添菜？这是大不敬！”
姬霜一愣，以前她也是用公筷给凌彧夹菜的，可是后来觉得换来换去实在太麻烦，她就直接用自己的筷子了，凌彧没说什么，她也就一直没在意。现在玉翠说了，她才开始回想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用公筷的。
她还没说话，凌彧就把她夹来的鱼慢条斯理吃掉一块，然后说：“饭菜马上就没了，玉翠姑娘还是坐下吃一点吧。”
玉翠犹豫地看着凌彧，似乎是不想违抗他的话，但又被心里的主仆之别束缚着。
凌彧又说了一遍：“坐吧。”
玉翠这才犹豫着坐下。
她拿起碗筷，悄悄看了眼凌彧，今天他的胃口似乎还不错，一口接一口地停不下来。
她伸出筷子，在凌彧夹过的菜盘里也夹了一筷子。
下午，凌彧在凉亭里看书，姬霜就在书案上背写诗词。
凌彧受伤，她也就不去靶场练箭了。但谁知道凌彧竟然让她默写诗词，还让玉翠看着她，美曰其名是要检查她的功课。
姬霜写得无聊，渐渐地就发起呆来。
她突然发现，正在做针线活的玉翠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手里的活儿，眼睛看着门外凉亭的方向，目光近乎痴迷。
玉翠姐姐这是在看什么？看得这么入迷？
姬霜小心地探着脑袋张望，然后她就发现，原来玉翠看的，竟然是凌彧。
凌彧身体斜靠在榻上，一手执卷，一手支额，受伤的右腿放在榻上，另一条腿自然下垂，此刻微风吹过，吹起他的发丝，拂过他精雕细琢过的脸庞，美得像一幅画。
姬霜也看呆了。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嫁给他呢？”
回来给凌彧拿毯子的凌云正好听见了这句，他本想说“别做梦了，公子才不可能会娶你”，但他看了眼玉翠，这句话换成了，“写完了没有？写完了给公子拿条毯子，外面起风了。”
姬霜刚站起来，玉翠就抢先说：“她忙着，还是我去拿吧。”
凌云：“还是让她拿吧，她知道毯子放在哪儿。”
姬霜连连点头，“我去拿我去拿。”
她找到毯子，跑去给凌彧盖上，盖到一半，凌彧缓缓睁开了眼，神志还未清明，动作也迟缓几分，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姬霜，好半天没有动作。
“你可真好看。”姬霜由衷地发出赞叹，凌彧也因此回了神，视线飘忽，坐起了身子。
“扶我回房吧。”
姬霜扶着他站起来，玉翠也要来帮忙，凌彧摆了摆手，“无妨。”
玉翠止步，凌云却过来把凌彧另一边手搀了起来，“公子小心。”
玉翠突然有些不是滋味，好似他们才是一起的，而她则是多余的那一个。
她看着他们主仆三人慢慢走进房门，渐渐消失在她的视野中，心中的酸涩弥漫整个胸腔。
半个月后，凌彧的伤基本已经痊愈。姬霜心情不错，跑到凌彧身边问他：“今天天气不热，我们去放风筝好不好？”
凌彧换了只手拿书，那意思很明显，不去。
姬霜知道他为什么不想出去，无非就是觉得自己的腿有残疾，怕被人看轻。说到底还是自己心里那关没有过去。
她在凌彧脚边的台阶坐下，“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凌彧看向她，等她说下去，“你知道怎么样才让花开得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