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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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虽说凤凰是心爱的花

凤凰花又开了。

喜爱它蓬勃的生命力:冬天枝头光秃秃的,但到春夏,先是一点嫩绿,然后一夜间整棵树都绿了;先是一点殷红,然后刹那间整棵树都红了。

更醉心于它那种红,正色的、鲜活的,像少年的单纯。凤凰是少年的花,中学毕业的集体合照,就是在一树火红的凤凰花下拍的,少男少女,青春如滴。

到大学毕业,刚离开校门时,故人写来一封信:“……这是多么好的故事,中文八六的人都该记得……才看完《千江有水千江月》,里面说:‘读书的目的,是为了要与好的东西见面,好事、好情、好人、好物’……我们没有枉过这四年,我们结识了许多人,听见过许多故事,自己也编织了一些故事出来……花开总有花落,我真是很知足的……书里的女主人公说:‘我已离开此地,虽说凤凰是心爱的花,台南是热爱的地,然而,住过也就好了’……”那是多么好的信,为我们美好的大学青春作了一个妥帖、完美的总结。

信里引用的那句好话,我曾转告“老乡”,他就从《木本花卉》里抄了些凤凰木的资料给我。于是我又寻购了此书,从其对一百三十九种花木的科学叙述中,仿佛看出作者对这种热带花树带着感情色彩……那是欣然的心情。

然后是终于分别,再然后是兜兜转转的各种混乱。当中某段心事,选录过一盒磁带,取名《为了忘却的纪念》,里面有姜育桓一首《你可曾看过凤凰花》。对浓愁化不开的姜育桓不是太喜欢,但这首苍凉的短歌实在打动我,以致到现在见他的唱片还要拿来看看,想再找回这首歌;却总也找不到,使得和朋友编《今词选》时,只能对听不清的歌词、作词作曲者资料等付诸阙如。

转眼十余年,像是注定,在故人当年说的“夏天到来,令我回忆”的一个五月,在为招聘毕业生而重回母校、见到故园凤凰树又红红地开花的次日,意外淘得那本寻觅多年的萧丽红的《千江有水千江月》。这台湾小说,是漓江出版社一九八七年二月出版的,此后再没有重版过,也就是说,故人当时看的,就是这个绝版。真是一个恰当的象征、一个天意的好纪念。

翻翻这旧书,虽然是初看,那些文艺腔的人、话、事、情却是那么熟悉:他们在信里给对方互相夹寄凤凰花和杜鹃花;爱过就够了,不一定要永远为己占有,知道了,记在心上就好,就已不负好时光、好地方;他们一起回大学看看,虽然毕业已久,但感觉上从没有离开过,那里的记忆太多,灵魂舍不得走……让我如见己身。

然而,无论书里的角色与故事,还是书外的,都已如江上月影,早经摇散。连后来姜育桓那首沧桑低回的《你可曾看过凤凰花》,都已因磁带变质而喑哑走音了。我只能在书上钤下“重聚惟有书”的自刻闲章,作为凤凰花季节一个迟来的证物。“触心怆然,念之怅然”。

2004年5月7日,一个应该致意的日子。

《木本花卉》,叶锡欢等编著。科学普及出版社广州分社,1989年12月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