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河水与活火

视野中的绿光又恢复了正常跳动，林小鱼想，自己应该是到达了新的一站。

他睁开眼睛一看，自己身处一片郁郁葱葱的密林中，不远处有一条小河，潺潺的河水蜿蜒流淌，空气潮湿而清新。

苏珊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这里还是小亚细亚，比你刚才所在的时空晚了50年。但这50年间，发生了希波战争，此地已经被波斯帝国占领。”

林小鱼惊讶道：“原来我刚才见到的三个人生活在这么遥远的时空。可为什么我还能够听懂他们说的话，而他们也能听懂我的话呢？”

“你耳边镜脚上安装有一个语言系统，它使你能够听懂奇妙环境馆中所有时空的人的语言，并且可以无障碍交流。”

“太厉害了！”林小鱼赞叹，想到临别前他们正要去旅行，不知后来如何，就问，“那三人都去哪里了？”

“他们已经过世了。”

“好遗憾。他们是谁呢？”

“他们是很重要的思想者。但是对你这趟旅程来说，记住他们的名字并不重要，希望你能观察他们的思考方式，有自己的体会。”

“嗯，我会仔细观察的。我的外公常对我说，‘上善若水’是咱们中国人古老的智慧。这和刚才那位老人家的话不知道是否有相似之处？”

“很好，你已经开始作比较了。后面的旅程你会有更多这样的机会。一定要记住，思考的路径比得到的结论重要得多。”

说完，苏珊的声音就消失了。

林小鱼慢慢开始适应这种“穿越”的旅程，在林间漫步，猜想着下一个见面的人会在哪里呢？

果然，他没有等太久，远远看到一个身影从林间走出，蹲到小河边双手捧起河水一饮而下。

林小鱼从来没有这样喝过野外未净化的水，妈妈说那里面有很多污染物。但这是两千多年前的河水，应该不一样吧。于是他走到那人近前问：“先生，请问这河水好喝吗？”

那人停下动作，没有回头，只用低沉的声音答一句：“不知道。”

“您怎么会不知道呢？不是刚喝过吗？”

那人站起来转过身，面对着林小鱼。林小鱼这才发现他身材魁梧，蓄着满脸胡须，双眼透露着敏锐的光芒。

那人很严肃地说：“我刚才喝的是刚才的河水，你要问此刻的河水，它已经变化了。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你踏入一次，水流走了，下次再踏入，新的水又来了。河水川流不息，这世界也变化不定。”

林小鱼眼前一亮：“哦，您是说我们生活的世界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变化，白天和黑夜都是不一样的，所以我们不能用静止的眼光去看待事物。那是什么在驱动着这个变化呢？”

那人微微一怔，旋即道：“你是个聪明孩子，这是问题的关键。我觉得驱动这一切变化的是火。”

“火？”

“是的。火是这世界上最美妙最无定形的本源。”

“水也是被火驱动的吗？”

“水的各种形态变化都是被火驱动的。”

林小鱼不认同，又问道：“可是水火不容。水可以灭火，您怎么解释呢？”

“火不可能被彻底熄灭，它是宇宙永恒的活火。万物天生就是相互对立的性质，在相互转化中不断被创造和毁灭，没有永恒的存在，最终都会变成火。”

林小鱼还是有些不太理解，说道：“嗯，您指的是万物天生就有对立面，所以不停地相互转化而运动，是吗？”

“是的，你看，冷变成热，热变成冷，湿的衣服会干，干的衣服会湿。这河水从高处流向低处，路有上升下降。对立和转化无处不在。”

林小鱼立刻又想到一个问题：“火是无定形的，那么万物运动和相互转化也是无定的吗？”

“不，火驱使万物运动，就像牧羊人驱赶着牛羊一样。火驱动万物运动的每一次指令都遵循着它的逻辑。这种逻辑就形成了万物运动的秩序。”

“嗯，逻辑是什么样的东西？”

“这是我觉得最棒的发现。所谓‘逻辑’就是万物运动遵循的尺度和规律。我这里提到的尺度，你可千万别和西西里岛上那个开坛讲学的老先生说的‘数’相提并论！”

“数又是什么？是计算公式吗？”

“这是那位老先生想出来解释天地万物之间的关系的一种方法。他为此作出一整套数论和几何学理论，非常庞大复杂。他认为万物的本源就是这些数学关系。他去过很多地方，学习了很多学问，几十年前也曾在我们这里学习过一段时间，后来又去了埃及。前些年和他妈妈一起搬到西边儿的西西里岛，招收了许多门徒。”

“哦，那您有什么不同的看法呢？”

“我认为他用复杂的数学方法把万物之间的关系复杂化了，也固化了。我所说的‘逻辑’是一个精妙无比的东西，没有复杂僵硬的‘数’，而是用最简单的方式在万物变化中运转。所以你看，我更喜欢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外过着简单的生活。”

林小鱼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一点，慢慢点点头。那人终于露出一丝笑容，转身蹚河去了对岸。

眼前的小绿光这时开始快速闪烁，他又被旋涡吸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