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如果黑暗不可怕
深秋，夜深人静，寒风萧瑟。
一辆电动上载着两个人一把吉他。
两人都有点沉默。直到到了楼下停好车。萧毅然才问：“你最后跟林曦说的什么？我怎么没听懂啊？”
“字面意思。”
“明天8点，校门口见？你和林曦？你俩算什么？约会？”
萧毅然背着吉他，追着肖洋问个不停。一步四个阶梯挎着上，三两步，就上了三楼。
两人在门前停下之后，肖洋才转身看向萧毅然，眼里有一丝侥幸：“我记得你以前说，喜欢短头发的女孩子，怎么了？现在对签字笔挽的长发好奇了？”
萧毅然憨厚地嘿嘿一笑：“这不能告诉你。”
“既然这样，你的那些问题，这个，我也不是很想……”
“别呀，我说。”
他竖着中间三根手指头笔直笔直地保证：“大哥，我可是萧毅然，说一不二的。说就喜欢短头发，就是短头发。铁了心的。人家就是对你比较好奇而已。”
“哦，那就跟你没什么关系了。明天你自己玩吧。我去学校。”
“去学校干嘛？”
“如你所见，约会。”
说完之后，往门铃上一摁。
萧毅然还在想着套话：“实话说，你看上林曦什么了？哭哭唧唧的？傻里傻气的？”
话音刚落，门就开了。
凌巍穿着一身睡衣，在门口一晃而过。
屋里响起了一阵嘟嘟嘟的射击声。
加入了两个人之后，屋里又更热闹了。
在宿舍。
林曦好不容易借着mp4的光开了门。屋里漆黑一片。
开关嘀嗒嘀嗒按了两声，灯管一点用都没有。
只能把门敞到最大，尽量让走廊上的光照进去一点。
靠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宿舍里长长的甬道，慢慢地，一点一点适应黑暗。
等到能看见清床的时候，就在门口，脱了鞋，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光脚爬到床上去，背靠着墙，像坐莲佛一样，把腿交叉盘着，鼻子和耳朵都埋在被子里，只露着一双眼睛。
严格控制着自己呼吸的方式，到眼睛看不到被子起伏的程度。
音乐的声音调到最小，一直谨醒着，听着隔壁宿舍说话的声音。
然后等着慢慢在暖和的被窝变困，困到失去意识，不自觉睡着为止。
这是她一直以来，克服黑暗的姿势。
数着呼吸，慢慢就睡着了。
运气好的话，能一觉到天亮，运气不好的话，凌晨醒来，浑身会麻，然后眼皮很沉，身子很重，动不了，也说不了话，这是林曦最害怕的事情。一般有那种情况之后，她就有所谓的*压床。
能感觉有一股虚无缥缈的人影，在身体周围活动，它有话，可是只有虚幻的声音，听不到内容。
有时候那人只是走来走去，有时候会蹲在她床边看着她，有时候会在她身边躺下来。
然后林曦就会彻底被吓醒。
小学四年级开始，她分得了一个独立的房间。开始的时候，开心地很，每天都想在那儿睡。
可是直到她被噩梦吓醒，晚上不敢上厕所，憋到尿床之后，她就不敢一个人睡了。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不敢一个人睡，还是要一个人睡。
每天晚上，她都是以这个姿势入睡的。睁眼看着窗外，不断变幻的黑影，时刻警惕着会飞过来的恶魔，或是躲在窗外居心不良的盗贼……
甚至，如果背不靠着墙的话。她能感觉到旁边躺了一个人，只等她转过头去，它就对会她露出雪白的眼睛，长开血盆大嘴。
那双眼睛，即使她不转头，也能在脑海中，看到它在周围四处乱飞。
那双眼睛。
她明明小时候见过。
记得她很小，躺在床上。妈妈就躺在她旁边，后来不知怎么的，她抬起身伸着手冲她掐过来。
就是睁着那样的眼睛。
她喊啊喊：“妈妈，我好疼，不玩了……”
直到哭出声来，她才停止。
这是她重复做了很多次的梦。一次比一次清晰，恐惧一次比一次强烈。
睡一觉比干一晚上的活还累。
有时候怕了一晚上，将近天亮的时候才睡着。
不是被尿憋醒，就是被气床声吵醒。
整夜整夜的噩梦。
她已经过了很多年。
没有人能救她，没有光照的夜，唯一能带来慰藉的，是窗外的月光。
早起之后，无精打采的，上课就打瞌睡，所以一直以来，林曦的成绩都不好。
读书差不多十年了，只拿过两张奖状，一张在三年级，班主任给的学习积极分子。一张初二，学校演讲比赛二等奖。
还有一次也是初二，作文比赛一等奖，可是那个没有奖状，只发了五本盖了章的本子。
都是些可有可无的。
所以，家里贴的都是哥哥的三好学生。
等林曦的奖状拿回去，实在不够看的，就一张也没贴过。
一直到高中，住了宿舍。有了室友。她才终于能睡一个好觉了。
上了高中，周末，也很少回家，很大的原因，是不敢在家里睡觉。
更难受的是，失眠之后早起补不了觉，妈妈会一个劲儿地念着，赶紧起床干活，要不就是起床吃饭。
如果等她干完活还没起来，就有一顿收拾。
太累了。
好困。
今夜，她又是一个人。
她学着肖洋教的办法，抱紧自己，在被窝里拍着自己的肩膀，心里默念：没关系，我是林曦，我是安全的。我是安全的。天上有月亮，天上有月亮，天上有月亮……
肖洋应该不知道，林曦最喜欢的就是那颗圆圆的大月亮，发着银白色的皎洁的光，把黑夜照得跟白天一样。圆月高照的时候，乘着月光，她能睡个安稳。
“天上有月亮…”
“地上不再有黑暗”
“梦里有月亮”
“梦里有月亮”
“梦里很安全”
“梦里有月亮”
在心里小声地默念，林曦不敢有声音，哭也不敢声音，她害怕人影听到声音，就能寻到她的眼，她不想再看见人影的眼睛了。
她只能静静地任眼泪流经耳垂，消失在耳后。
她只能使劲掐着自己肩，把全身的恐惧都当做蛮力，发泄在指尖上。掐疼了，就忘了害怕了。
不敢擦，不敢抽泣，不敢让自己的胸腔有任何起伏。
就让那些怪物当她死了吧。
对啊，当她死了，就好了。
可是肖洋，黑暗，太可怕了。
而且，这里还有比黑暗更可怕的东西，孤独、无人疼惜、无人爱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