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伞下的花

那天从景山公园出来，我坐5路公交车，去了什刹海。

坐上5路车，我在鼓楼下车。想起，那天，妻在鼓楼的门前，给我拍过照，我就向鼓楼那边跑。站在这个鼓楼下，我长时间仰望着它。竟觉得这个鼓楼，是这么亲切。楼前的那颗像伞一样的大树，也这么亲切。它，硕大的树冠，绿绿的枝叶，遮天蔽日似的，盖住了鼓楼前的这片土地。我不知道这树的名字，学着妻的方法，打开手机，支付宝对着大树，扫了扫，我看到这大树的名字叫小叶揽仁，也叫雨伞树。这是何等的神奇呀。它真的是伞树。

我想起了妻。妻在我的人生中，就是一把巨大的伞。现在我头上这把大伞没有了，我就像淋在雨里的孩子。

到了什刹海，我顺着海边，沿着那天和妻走过的路，一直往前走。很快就到了银锭桥。

这银锭桥位于什刹海前海和后海之间的水道上，是一座南北向的单孔石拱桥，横跨在连接两海的细脖处。听说，站在银锭桥上可望见西山。银锭桥是一座属于老北京人的桥。银锭桥的桥面两端向外延展，呈“八”字形，整个桥面像银锭。这应该就是银锭桥的来历吧。桥旁，有什刹海美食一条街。这街上，有烤肉季、庆云楼，爆肚张等，多得数不清。

那天，我和妻来到这个桥上，天已经黑了。小桥两旁的灯光，爆出奇异的色彩。把我和妻的影子，倒映在小桥下面清凉的水里。妻说：你看，咱们的影子，倒映在水里，多么美哇。我说：哎呀，我的头，在桥下的水里，你的头，也在桥下的水里，咱的脚，却在桥上，太美了。那个夜晚，在黑黑的夜里，我们手拉着手，竟然走了那么远的路。回去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我说：咱们享一次口福，在这些有名的饭店里吃点啥吧。妻说：咱还是回去吧，回去吃得舒服。往回走的时候，妻还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下这个小桥。我们往回走了一段路，就没了路灯。我们在海边，顺着海边的栏杆走。海风吹过来，星灯亮起来，海鸥飞起来。妻说：看不到人了。我说：天一黑，人们都回家了。妻说：前面有两个人，这么黑了，还坐在海边。我说：看到了，是两个年轻人，女孩子坐在男孩子的怀里，男孩子紧紧地搂着她，好幸福。

现在，我站在这个小桥上，温暖的阳光照到我的身上。天很蓝，海水更蓝，望不到尽头的大海伸向远方。我看到了海的那一边有一片花的海洋。

我又想起妻去世前，带我去BJ植物园赏花。

她说：你没去过植物园，我领你去看看。她挎上那个蓝色的挎包，带上两瓶矿泉水，几个面包，我们就从BJ太阳园出发了。我们先去的是北园，从南门进入，就看到了郁金香。哇，大片大片的郁金香，亭亭玉立，这就是一群身着彩衣的仙子，在微风中翩翩起舞。哦，我听到了，那刷啦刷啦的响声，是她们唱起了，生命的美丽与顽强。我像个十几岁的孩子，快跑着，蹬上那个木板搭成的不到两米高的台子，站在栏杆旁，不停地拍照录像。那么小的台子上，站了那么多的人。妻在下面拍录，盘腿坐地下，身子挺得笔直，那样子，不细看她的脸，一点也不像个老太太，有点像二十几岁的小姑娘，只看后背，更像个从天而降的仙女。坐着拍了几张，她又起身，蹲着拍录，身子和头左右不停地晃动，找准镜头，咔嚓摁下拍照按钮，然后又站起来，轻轻迈动着脚步，一边走一边录，录着录着，发现了新的目标，就侧着身子，风一样地跑。我就把她的影子也拍下来，录下来。我录完了，拍完了，拿给她看，说：看，我录的，拍的，你的影子，比郁金香还好看。她就笑。快到中午，我们向北面的林子走。走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在一个长凳上坐下来。妻拿出面包和矿泉水，在清凉的小风下，在绿茵笼罩的阴凉下，我们吃着，喝着。吃完面包，喝完水，我们看到有个女孩，坐在山下的一块石头上，望着山下的水池赏景。妻问：这个公园往北还有什么好玩的？她说：最北边有个万花室，太美，太好看了。妻问：远吗？她说：就在这个公园的最北边。妻看了看手机，说：快两点了，下午五点半，咱们还要接孩子放学。现在去逛南园吧。记住这个地方，下次咱们再看。我们就直接去了南园。北园南园就隔着一个道。过了这个道，就是南园。南园不像北园那么多的树，而是有许多奇异的小花。我和妻手拉着手，在园里走过一道道高高低低，咔咔作响的，像小桥一样的木板路，跨过一条条弯弯曲曲的石板路，不停地蹲下来，细细地瞅着这些花。妻看花，蹲在地上，也深深地弯着腰，整个身子，一动不动，眼睛也一眨不眨的，那全神贯注的样子，有点像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专注。我们瞅着这些从来没有见过的奇异的小花，再看看小牌上的名字，默默记在心里。这花就在我们心里，悄悄地发出嫩嫩的芽。我们的心，就从里到外，都觉得美美的，痒痒的。妻的脸上挂满了笑容，就像那些花，从她的心里钻出来，长在她的脸上，放射出奇异的色彩。看完这些小花，我们沿着边上宽一些的石板路往前走。妻走得很快，灰色的小挎包，在她的右侧一摆一摆的。她走得太快了，小挎包就跑到屁股后面去，像个羊尾巴一样，一翘一翘的，非常有趣。我在后面追着她跑。快到西门的时候，我们看到了一个展览温室。哇，这是一个让人仿佛置身异国的热带雨林温室。四季花、大型热带棕榈科植物、阴生植物、多肉植物、水生植物、食虫植物等，多得数不清。妻说：真美。你录下来吧。我说：我录了，全程录下来，发给小妹和大姐看看，馋馋她们。妻说：你看，这捕蝇草、猪笼草还能捕捉食物，和动物一样。可别忘了录下来呀。我说：都录了。看完那个温室，妻特别兴奋，说：我喜欢花。生活就像花一样，咱要把咱的人生打扮得像花一样。妻又说：北园的那个万花室可能比这个室更美，下次咱一定去看看。

可是妻没有下次了。她再没有机会去看那个万花室了。

亲爱的妻，有时间我一定会到那个万花室看看，全程录下那些花，在微信上发给你。相信你，在那个遥远的地方，一定能看到的。一定能的。

现在我又觉得，我就是妻眼里的一朵花，妻就是那棵伞树，用自己的一生精心地护着我这朵小小的花。

亲爱的妻，相信我，没了你这个大伞，我还会抖擞精神，迎着风雨，挺直腰板，往前走哇！

亲爱的妻，我会记住你的话，一定要学会生活，好好生活。让自己的生活，开出鲜艳夺目的花。亲爱的妻，我会让生活在那个神话一般的世界里的你，看着我笑。亲爱的妻，你就放心吧！放心吧！为了亲爱的妻，为了关爱我的所有的亲人们，我会走好未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