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燕赵烽火（六）
混乱中，负责偷袭左翼阿济格部的唐通见状不妙，突然带着百余亲兵脱离战场，消失在滚滚黄沙中。
白广恩见状气得破口大骂：
“这个狗杂种如此反复！”
他正要与清军缠斗，却被姜瓖上前死死拉住：
“陛下中箭负伤，闯军大势已去。
“白总兵，咱们先保住性命再说！”
白广恩无奈和姜瓖也勒马离去，左翼顺军登时溃不成军。
“奴突剋！”
阿济格趁势领着镶白旗满军掩杀了上来。
本来正面战场的刘芳亮、张鼐、李友与清吴联军杀得难解难分，甚至一度占据上风。
但是随着风沙卷地，李自成中箭坠马，唐、白、姜三将临阵脱逃，闯军开始节节败退。
多铎和阿济格满心以为真定大战即将大获全胜，各自带着部队全力冲击，准备开始收割战果。
远处在亲兵簇拥下的李自成却捂着箭伤笑了起来，在辛思忠的扶持下，他支撑着身子看向了远处的战场，咳嗽着道：
“诸卿且看，狗贼要中埋伏了！哈哈哈......咳咳咳！”
李自成话音刚落，多铎的后营瞬间燃起熊熊大火！
“陛下，绵侯和光山伯从后面杀了过来！”
李自成支撑着站了起来，举起剑颤声道：
“给我擂鼓，杀回去！”
闯营顿时止住了慌乱，一时间鼓声震天。
看到清军后院起火，闯军的大将们又燃起了斗志。
李过率领后营、刘芳亮率领左营、张鼐、李友率领中军掉转马头，重新杀向了吴三桂。
唐通、白广恩、姜瓖不知袁宗第、刘体纯回援的消息，此刻见状，不由得目瞪口呆。
“这，陛下还有这支军队？”
三人只好勒马也杀了回去，一时间与清军杀得难解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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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刻钟前，清军后方十余里处，袁宗第忽然勒住战马，用左手拢住耳朵：
“刘兄，可听见前方动静？”
副将刘体纯赶忙下马伏地屏息静听，脸色骤变：
“是满洲话！是鞑子在高呼，多铎大营就在前方！”
袁、刘二将在河南汝宁收到朱由崧的信后，稍作犹豫，还是决定回师救援李自成，没想到刚好于真定碰到闯王溃逃。
本来就想在真定一雪前耻的李自成信心更加满，还能分出五千兵力去援助断后的谷英。
随后告知袁、刘二人，让其领着右营暗中绕道清军后尾，对清军的辎重营和多铎进行了突如其来的毁灭性打击。
袁宗第眯眼望去，只见风沙中隐约可见绣着金龙的帅旗，他猛地抽出雁翎刀：
“兄弟们，大败敌军就在今日！为了陛下！全军给我冲！”
五千铁骑如离弦之箭杀向清军后营，万余步兵紧随其后。
守卫粮草的满清骑兵猝不及防，瞬间被冲得七零八落。
多铎正在前线督战，忽闻后营遇袭，急忙率亲兵回援。
刚转过山丘，正撞上刘体纯亲率的大队骑兵。
双方对冲一阵厮杀，正焦灼间，袁宗第已经率军冲到了多铎的辎重营中，随即放起大火。
袁宗第也是一员悍将，对李自成极其忠诚，他此番回援正遇上闯王溃败，一腔救主的热血喷薄欲出。
此番抓住清军的痛脚，更是壮气奋发，一路大砍大杀，刀刀都使上了十二成的气力，如入无人之境。
豫郡王眼见辎重营火光冲天，又见风沙愈烈，担心反而陷入重围，赶紧下令鸣金收兵。
正白旗的撤退号角声在战场上格外刺耳，多铎部开始撤退回援后营。
“畜生！怎么会有这么个蠢货！”
吴三桂浑身是血，看到多铎部后营起火，又听得撤退号令，脑中一片眩晕，几欲掉下马去。
吴军将是本来趁着风沙击退了刘芳亮的前锋和张鼐、李友督率的中军，即使是多铎部遇袭，吴军将士也没有退缩。
可是多铎竟率部回援辎重营，此举引得吴三桂部军心大乱，士卒不知如何是好，开始互相践踏，纷纷跟着正白旗士卒往回跑。
“妈的，别跑！别跑！给老子上！杨坤，快止住溃兵！”
可惜止是止不住的，闻名天下的关宁铁骑因为袁宗第、刘体纯的突然偷袭和多铎部撤出战场，军心大乱，在真定城外被憋着气的闯军士卒屠戮殆尽。
风沙渐息时，已是申时三刻。
战场上尸横遍野，折断的枪戟斜插在血泥中，宛如一片诡异的血色森林。
李自成的闯军虽然战胜了满清大军，但也是一场十足的惨胜。
这一场战役没有赢家，双方都损失惨重。
李自成本人在亲兵护卫下退至十里外的慈峪镇，随军郎中正为他拔箭疗伤。
“陛下忍忍。”
老郎中双手颤抖着握住箭杆，猛地发力。
李自成口中咬着一截箭杆，强忍剧痛，额上冷汗如雨。
箭头带着倒钩，扯下一大块血肉，李自成闷闷地哼了一声，竟一口将箭杆咬碎。
帐外忽然传来喧哗，袁宗第与刘体纯带着残部归来，向皇帝复命。
二人铠甲破碎，袁宗第的左臂用布条吊着，刘提纯的脸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
“末将无能......”
袁宗第声音嘶哑，跪地请罪。
李自成强撑起身，亲自扶起二人：
“今日若非卿等勇不可当，奇袭多铎大营，朕定遭惨败，怎么能说是你们无能呢？”
李过上前请令：
“陛下，如今当如何是好，还请您下旨。”
李自成望向真定方向，夕阳将断折的旗帜染得血红，他心中暗自叹了几口气，这才缓缓道：
“虽然此战敌军大败，但是直隶已无立足之地，传令全军撤往井陉关。”
帐中所有人都明白：清军势大，而且战力彪悍无比，难以力敌。
今日虽然勉强惨胜，但是来自顺天的八旗铁骑会源源不断涌来。
如若逞强死守，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暮色中，一队队伤兵相互搀扶着向西行进。
李自成掀开龙辇窗帘回望，恍惚看见风沙中似有无数亡魂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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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里外的清军大营。
多铎被右营抄了屁股，从李自成手里抢到的辎重宝贝被袁宗第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此刻他恼羞成怒，在帅帐内把头盔一摔，大发雷霆：
“区区流寇，竟敢偷袭我的后营！”
由于多铎的突然撤退，正面战场的刘芳亮、张鼐、李友和右翼的李过合兵一处，给原本占据优势的吴三桂部狠狠地捅了几刀。
平西王剃头以后战力猛增，山海关大战后，手下有核心家丁千余人，精兵万余人。
此前整个对闯作战，吴三桂丢的家丁还不到十个。
可今日之战，他亲率三千辽军直扑李自成中军大纛，眼看着杀得闯军大败，即将擒龙之际。
多铎给他送了份大礼，李过督率的闯军目前实力最强的后营杀将了过来，吴三桂自己反倒陷入了包围圈。
为了突围，三千亲信阵亡了整整两千余。
吴三桂心疼不已，此刻双手缓缓背后，眼神鄙夷地看着庆都、真定两次被偷袭成功的豫郡王：
“王爷若不多疑退兵，此刻李自成的首级早已悬于辕门之外。”
“汉狗！”
多铎转过身来，怒视着吴三桂，手中腰刀就要拔出。
吴三桂丝毫不惧，冷哼一声，只说了一句话：
“我的平西王是摄政王封的，手下万余将士是摄政王赏的。”
“畜生！”多铎拔刀出鞘，却始终没敢砍下去。
吴三桂冷笑一声，不再去看恼羞成怒的豫郡王。
他知道多尔衮的脾气，也知道多铎对其极其忌惮敬畏，他赌吃了两次败仗的多铎不敢动自己。
毕竟庆都、真定两败，也就是多铎的关系硬，否则阵前脱逃，换谁都得被砍脑袋。
帐中诸将噤若寒蝉。
只有阿济格把玩着缴获的“顺”字大旗，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反正袁、刘偷袭的又不是他，在正面战场挨揍、损失惨重的也不是他。
“英郡王、豫郡王、平西王，撤吧，我等的追击任务已经结束。”
谭泰起身打破了帐内沉重的气氛。
阿济格放下了手中闯军的旗帜，轻轻点了点头：
“传令，全军回师顺天！”
是夜，真定城外野狼嚎叫不绝，争食阵亡将士的尸骸。
一轮明月悬于中天，照见这片厮杀无数、悲歌无数的神州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