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津通识读本:战争与技术(中文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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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陆战

史前作战

对于人类文明曙光出现之前的技术和作战,我们证据不足、所知甚少。不过,从史前的迷雾中,我们可以依稀辨识出一些模式。20世纪90年代,人们在德国黑尔姆施泰特露天开采的褐煤矿发现了一条惊人的线索。依据该矿命名的“舍宁根工程”出土了多达11件木制标枪——它们在原先是个湖泊的沉积层中保存了三十万年。杉木和松木,被制成不规则的、带尖端的木杆,长度为5.9—8.2英尺。最为引人注目的是,它们的杆体由粗到细,跟现代标枪一样前重后轻,利于飞行。如果由海德堡人投掷这些标枪的话,可以达到35米远。

这些人造器具,告诉了我们许多有关史前武器技术的事情。首先,早在智人出现之前的十万到二十万年里,原始人就开始利用自然条件了。大量人造器具的证据表明,人类曾使用石头和骨头作为武器。在中石器时代和新石器时代,石头被磨成便于使用的形状。我们也可以合理地认为,他们应该也会用类似工艺处理木头——尽管这些做好的木制器具后来大多朽烂了。这些舍宁根标枪无可辩驳地证明:更早的时候,就有了复杂得多的木制工艺。我们可以根据标枪证据推测,在跨越石器时代的数千年里,就已经有了木制的矛、扎枪、棍棒,甚至刀。我们不能确定,这些标枪和其他武器是用来打猎还是作战——或许两者都有;但根据这些,我们可以更有把握地认为,智人是带着武装来到世间的。

图1 迄今为止发现的最早的武器制品。这些舍宁根标枪是军民两用的手工制品,可用于狩猎,也可用于作战。它们的使用者,是三十万年前生活在欧洲中部的海德堡人。它们证明了人类是带着武装来到世间的

考古发现未能回答的另一个大问题是:石器时代的武器是用来狩猎的,还是用来作战的?抑或两者都有?现存的可靠证据,如骸骨、石头和岩画,大多来自中石器时代后期或新石器时代,距今大约两万至六千年之间。在此之前,当时的武器显然已经同时用于狩猎和作战。没有理由认为:一种武器仅限于其中一种用途,而不做他用。考古发现的那些涂了毒素的箭头,或许仅限于攻击那些并未打算食用的目标。但大多数史前武器——投石器、矛、扎枪、棍棒、刀、斧、狼牙棒、梭镖投射器、澳洲标枪——都是我们今天称之为“军民两用”技术的早期案例。这些技术既可以用于军事用途,也可以用于民用目的。可以想见的是,这里面的一些武器是为作战而发明的,只不过后来又转到狩猎用途,反过来也是一样的情况。

这种概括同样适用于史前最伟大的军事技术——弓箭。弓箭发明于四十多万年前的旧石器时代,之后在狩猎和作战中不断使用,一直到今天。其他的史前武器都是工具,弓箭却是一种机械。它拥有可移动的部件,并能够存蓄能量。其他的史前武器很直观,而弓箭的发明需要想象力的飞跃——需要有想象出一件自然界并不存在的东西的能力。我们无法知道,这项堪称奇迹的发明,是突然发生,然后渗透并传播到世界各地的人类群体的,还是由本地的天才反复改进才得以出现。古希腊和古罗马人当年想象出的掌管武器制作的神,都是一位打造金属器件的锻造者——古希腊是赫菲斯托斯,古罗马是伏尔甘。其实真正的武器制作之神,应当是那位在旧石器时代发明了弓箭的“爱迪生”。

尽管人们还未能解开史前时期武器的很多秘密,但仅凭掌握的有限知识,我们可以对技术和作战的根源做出一些概括。首先,如前文提到的,这些致命的技术大多是军民两用的。其次,它们既包括投射武器,也包括击打武器,这种差别一直延续到了今天。使用投射武器是在一定的距离之外,这有助于猎手或战士免受伤害。而那些用来打或刺的击打武器,虽然更为致命,却需要使用者与目标进行接触。如果击打目标碰巧是史前人类所喜欢的大型猎物,或者是另一位战士,这场遭遇战就会变得很危险。这个难题一直贯穿了整个人类历史——从号称“黑人拿破仑”的南非祖鲁族的恰卡(他把传统的投射标枪改造成了短矛),到子弹打光后不得不插上刺刀进行肉搏的现代士兵。

投射武器和击打武器的对比,也引出了史前狩猎和作战的第三个特点。通过研究19和20世纪那些使用史前武器争斗的社会,我们能推断出:“打了就跑”的战术通常是最好的选择。因为大型动物和对方的战士都很危险,所以要杀死目标,最好的方式就是伏击。通过投射或击打行为,出其不意地攻击并重创目标,然后撒腿就跑。如果攻击成功,晚些时候就可以回来收拾尸体或处决伤者。从历史上看,当相对较弱一方面对强大的敌人时,伏击是这种非对称作战的首选技巧。到了21世纪,简易爆炸装置成了新时代的“舍宁根标枪”而被用于伏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