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差异吸引,却渴望相似
遇见丽贝卡(Rebecca)。
你首先会注意到她的个子很高,略低于6英尺[1]。35岁左右,健康,朝气蓬勃,即便今天她不得不带着两个孩子去上班,也仍然精力充沛。
碰到罗伯特(Robert)。
他也很高,略高于6英尺,35岁左右,漂亮,轮廓分明。即使有些事情的最后期限日益临近,他也不当回事,总是彬彬有礼。
如果你同时遇到丽贝卡和罗伯特,你会注意到他们所有朋友的评论:他们看起来太像了。当然,不是完全一致,毕竟不是双胞胎,他们是夫妻,而且没整过容。
“惊人地相似,”罗伯特承认道,“我没注意到我们的背景也相似,不过我越来越喜欢这一点。我们不穷,但也不富,读的是同一所大学,都做广播节目,也都是基督徒。不过也有不少细微的差别,比如我们看待家庭和朋友的方式,以及对待努力工作的态度。当然,我们在同一个行业工作,而且,”他看了一眼丽贝卡,面露微笑,“穿着非正式的制服:整洁的牛仔裤,挺括的衬衫。”他们都笑了起来。
丽贝卡和罗伯特对他们相似这一事实感到很愉快,因为这让他们感到舒服和安全,彼此相通。
“我们喜欢的东西并不全都一样,”在她单独一个人的时候,丽贝卡说,“我喜欢散步,罗伯特就得学着喜欢!但我们生活的最基本构成是我们的共同点。例如非常稳定的家庭生活,父母仍然生活在一起,而且总是鼓励他们的孩子。当我们开始外出约会时,我们没有故意思考过这些事情,只是当你回头看时,才会看到这些,看到这些方式。”
然而,丽贝卡和罗伯特几乎没有意识到,他们的相似性对他们构成了限制,使得他们对生活的看法变得狭隘,或者对更广泛的意见、经验以及不同的思维和存在方式视而不见,只是他们很少感觉到这种状况的存在。人类有一些基本的偏好,比如喜欢熟人而不是生人,喜欢已知的而不是未知的,喜欢让人舒服的而不是不和谐的。这些偏好在这对夫妻身上都有所表现,它们正在暗中为害,并且有着重大的影响。这种偏好在我们的自我界定中根深蒂固,我们建立了关系、制度、城市、系统和文化,而在重申我们的价值观时,它们却让我们对可替代方案熟视无睹。我们的有意视而不见恰恰源于此:在天性之中,人们总是期望得到熟悉的或相似的东西,这正是我们的大脑发挥作用的基本方式。
确切地说,因为相似之处非常明显,丽贝卡和罗伯特成为很典型的例子。大部分人会跟与自己非常相似的人结婚,即相似的身高、体重、年龄、背景、智商、国籍和种族。我们也许觉得与自己相反的人很有吸引力,却不会与他们结婚。社会学家和心理学家研究这种现象几十年了,他们称之为“正选型交配”,这实际上只不过表示我们会跟和我们相似的人结婚。当爱情降临时,我们的视野便不再那么宽广。
在离职加入在线约会网站宜合(eHarmony)之前,吉安·贡扎加(Gian Gonzaga)是一位高级研究员。该网站坚称它不是一个在线约会网站,而是一个在线“关系网站”。它依赖的是“匹配度技术”,可以从“32个维度预测出令人满意的关系”。但这并非为了浪漫,而是为了生意。所以,宜合的成败取决于用户能否找到真正相互喜欢的人。自1997年宜合成立以来,在线婚介的世界有了长足的发展,现在已经成为情侣约会的常见方式之一。此外,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始于网上约会的婚姻破裂率略低。
“我们知道用户会以貌选人,这也是你要上传照片的原因。我们的调查问卷会提出很多深层次的问题,实际上这基于我们知道什么样的信息会起作用。因此,我们会问很多有关性格的问题:你喜欢整洁的程度如何?有多守时?还有一些是关于价值观的:你如何评价宗教信仰、利他主义和志愿活动?价值观是一个人所坚持的信念,即使在艰苦困顿时也不会改变,它们也是你最希望得到他人认可的东西。当然,兴趣爱好也值得重视,但是它们会改变。你可以学着喜欢散步,但价值观一旦确立就难以改变。”
谈及婚姻,当然存在文化上的差异。在已婚人士中,英国人一向比美国人表现得对婚姻更满足,这与他们在婚姻中的体验是一致的。他们对自己的家庭关系、做决定的方式和处理家务琐事的方式较为满意。这种惊人的一致性甚至影响到他们的性生活:与美国人和澳大利亚人相比,英国夫妇最不可能报告说“对性生活的厌倦已经成为婚姻的一个问题”。根据宜合所述,所有的配偶在有关职业选择、友谊、休闲活动和交友问题上都希望彼此同意,但英国的夫妇特别在乎家庭、平等地分担家务和对礼貌行为的界定。
贡扎加和他的妻子希瑟·塞特拉基安(Heather Setrakian)并非只是在践行自己的说教,而是就是他们所提倡的那种人。两个人是在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婚姻研究所担任研究员时相识的,当时都是30多岁,黑头发,在朋友眼里都是才华横溢、幽默风趣而又机智聪明的人。贡扎加说,宜合系统本可以撮合他们俩成对的,只可惜他妻子在填写调查表时,说她想找一个比自己小两岁的人。
那份调查问卷要用半个小时才能答完,确实考验耐心和耐力,如果你真的想寻找一位伴侣的话,花的时间还会更长。这些问题都是用来确认你的价值观和态度的,涉及32个维度的内容,它们会让在这些维度上与你尽可能接近的某个人与你匹配。它可能是个软件,但毫不夸张地说,这是在做媒,它不会乱点鸳鸯谱,出现对立的组合或奇异的配对。
“人们可能会对与自己有差异的人感兴趣,但不会跟那些人结婚。他们寻找的是认可,是舒服。”
贡扎加的结论建立在2500万份调查问卷所获数据的基础上。这些数据告诉他,无论你是利用自己的大脑进行思考,还是使用宜合的软件做比对,我们终其一生都在寻找让我们感觉舒服的人,因为他们与我们非常相似。我们可能会被差异吸引,但最终还是不会接受它。
“有一段时间,我和看起来跟我不同的女士交往,”罗伯特告诉我说,“她们几乎没有共同点,有时真的是差别很大。经历过这些纷繁的关系之后,我反而回归了平静。你可能认为这样会扩大社交圈,其实根本不行。我试过了,可我发现我真的不喜欢阿尔巴尼亚女人!确实,有些阿尔巴尼亚女人相当不错,我可一点也没有冒犯阿尔巴尼亚人的意思!但是,我想我认识到了,老天给你的引力中心是不可改变的。有一套规则加诸你的身上,让你几乎不假思索就会回到原来的老路上。”
罗伯特并不是对其他类型的女人和另外的文化不感到好奇,其实挺好奇的。他比很多人更想探索在他的直觉知识和直接经验之外的世界。不过,最终他还是做了大多数人在大多数时候做的事:拒绝了让他感觉很棒但跟他差异很大的人。这让他感到迷惑,已经到了让他对自己的选择左思右想的程度了,但还不足以改变他的想法。
“看着丽贝卡,感觉仿佛在看我自己,我觉得不可思议。”罗伯特说,“我选择了我自己吗?”
罗伯特和丽贝卡都受过良好的教育,都是怀疑论者,他们不太倾向于以表面价值来决定取舍。与众不同的是,他们准备分析和讨论他们的相似性对他们关系的强有力的影响。他俩都承认,彼此相似是愉悦和舒适的源泉,但也担心只与同类人缠在一起会让他们的生活经验变得狭隘。选择在那些与自己相似的人群中生活和工作是否会限制人们的视野呢?
我们大多与跟自己非常相似的人结婚,并生活在一起,这些发现总是让人感到恼火。面对这些数据,最常见的反应是质疑:我不是这样的人,我的丈夫也不是这样的人。为什么我们会如此愤愤不平呢?因为我们都觉得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它们是不可预测的,我们不会徒劳地选择自己,我们有更自由的精神,拥有更宽泛、更兼收并蓄的审美,这远不是数据所能体现的。我们不愿意感到自己对那些与我们不相似之人的吸引视而不见,也不喜欢看到自己陷进与我们的个性相一致的泥潭而难以自拔。
[1]英尺,英制中的长度单位。英尺约合0.30米。——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