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脱离群众真该死
坞堡之内，空间虽不足一里见方，却硬是将其中一半辟为了校场。此刻，四五百名将士如松如柏，肃立其中，他们铠甲鲜明，刀枪耀眼，尽显威武之势。
随着刘义符的缓缓走近，校场上骤然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毛预之等人初来乍到，被这突如其来的热烈场面弄得有些手足无措。
刘义符面带微笑，轻步而行，不时点点头，同时以手轻拍，回应将士们礼节性的掌声。毛预之等人见状，也赶紧有样学样，跟着拍起了巴掌。
王何见状，用胳膊肘顶了顶毛预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责怪道：“嗨，这礼仪可不是随便学的，只有咱们堡主才能这样还礼呢。看来我还得给你们补补课。”
王浩存也郁闷地插嘴道：“我虽通晓周公礼仪，却也未见过如此独特的还礼方式……堡主故意走得很慢，还边点头微笑边拍掌，好怪异……”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刘义符突然一声喝令：“坐！”
随着这声令下，又是一阵哗啦啦的声响，却见所有将士整齐划一地坐下，每人屁股下都赫然有一张小板凳。
毛预之等人虽然来了有些时候了，对这小板凳也算有所了解，但此时此景之下，还是不禁感慨万分。他们深知，练就这样的强兵，绝非简单的装备和金钱所能堆砌而成，更需要高明的治军理念和方法。
刘义符看着毛预之几人的表情，心中暗自得意。他知道，自己从后世带来的治军理论和方法，在这里无疑是领先时代的。这些未来的名将，现在在他眼中还只是些乡巴佬而已。
他指着校场中央，向毛预之几人介绍道：“这便是我们的战后总结会，所有参战者都要参加。通过这个会议，我们可以总结经验教训，提升战斗力。”
说着，他也接过一张小板凳坐了下来。令毛预之等人惊愕的是堡主大人竟然和普通士兵一样坐在这简陋的小板凳上。他高大的身躯和这小小的板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看上去有些不协调但他却坐得坦然自若。
“带彭元亮！”随着刘义符的一声令下彭元亮被押了上来。这厮显然在之前已经吃了不少苦头鼻青脸肿狼狈不堪。他低着头不敢看刘义符的眼睛。
刘义符吩咐道：“杨参谋你来给大家讲讲彭元亮的堕落过程吧。让我们都引以为戒不要走上他的老路！”
一个身材矮小的独臂中年大叔此时站了起来，带着鄙视的目光，走到彭元亮跟前。
王何向毛预之等人介绍道：“这位大叔叫杨思白，是北府老兵，跟着先帝参加过北伐，是斥候营的哨长。断了臂之后退伍，刚好青州战乱被索虏杀了家人，被堡主请了出来管理情报和审问，是刺影卫的头头，堡主直接叫他杨参谋。”
王浩存有意无意嘟囔道：“恐怕也是负责绑人的头目吧……”
王何无语，这家伙贼精啊！
杨参谋身材不高，但是讲话中气十足，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彭元亮本是青州当地人，在去年索虏入寇时举家逃忙成了流民，幸得堡主救助，一家人衣食无忧。他还有一把子勇力，有一点小聪明，入了堡军之后练了好刀法。堡主见他是个好苗子还识字，就给他机会，让他统领一屯堡兵。”
“可是他手下有了兵，就忘记了以前自己是什么日子，开始琢磨起享受和作威作福了。他的妻儿老小都在清水东方堡大营那边，他寂寞了，就找借口外出，到东阳去找姑娘，时间长了大手大脚就开始借钱。”
“很快欠了一身债，怕人家找到堡里要账，就主动找到我们的死对头-淮北三大盐商，说出我们贩盐的秘密，换来五十贯钱。可那边盐商不放过他了，要挟他做内应破了我向阳堡，否则就告发他。”
“这忘恩负义的贱人，恶向胆边生就答应了。他手下有一百堡兵，他平时有些小恩小惠以为就能唆使这些人和他一起背叛堡主。”
“然而，他想错了！堡内兄弟们都是有家小的流民，深受堡主全家活命大恩，堡主说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叫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这样大的格局，怎么会让他动摇？于是，他便东窗事发了。”
“堡主神机妙算，还利用这贼子引出了与盐商勾结的马贼，狠狠收拾了一顿！这就是彭元亮的故事，是杨某从他和其他堡兵的供词中整理出来的，讲完了！”
说罢他回到原位坐了下去，表情不变。
而全场又是一阵鼓掌，然后开始群嘲谩骂彭元亮。
刘义符起身，示意所有人安静，他开始总结。
“彭元亮的堕落，在于虽然当了小官，但是很快脱离了群众。大家还在努力为生存而战，他却想着个人享受。而且，错一步就步步错，被敌人利用，差点坏了我们的大事。”
“因此，我们如果想在这乱世中保护好我们这方寸之地，一是要互相监督，看看谁和我们不同心了就要坚决检举揭发！第二是要多读书，把格局搞大！”
一个小兵此时举手提问，刘义符挥手让他起来。
“为什么多读书能搞大格局？和搞大妹子的肚子是一码事吗？”
众人一阵大笑。
堡兵基本都是没有什么文化的年轻人，刘义符也摇头笑了。
“什么是格局？你在一个小坞堡里过上几天好日子，但居安思危冬天来了得防着索虏，还牵挂着千千万的老百姓在其他地方受苦，想着如果杀了胡人能立功住上更大的房子……”
刘义符越说越嗨，开始大吹法螺：“这些东西不一定和读书有关，但读书了后能更好地理解世面上的事情，不至于糊里糊涂地只盯着自家一亩三分地。我们还要安定几十万甚至几百万的老百姓，因此我们责任重大！我们只有自己更有见识了，才能影响和照顾更多的老百姓。功名、财富，都是在创造价值的过程中顺便就有的。我相信，今天在座的几百人，将来都是我们做大事的核心人员，将来都能光宗耀祖，能当大官！”
老百姓也懂什么叫“光宗耀祖”，听堡主的话，再读书增长见识，将来就能当大官。
此时全体人员拼命鼓掌起来，把毛预之等都看傻了，这鼓掌礼真带氛围啊！
场中不断有人喊出“杀了他”、“剁了他”、“赶走他家里的人”等等，彭元亮羞愧地低着头，泪水滑落。
刘义符盯着他道：“按规矩你是该死，而且你家里人也会被连累，待军法司会定下日子吧！”
彭元亮猛地抬起了头，看着刘义符，两眼都是乞求与绝望。
谁都不想死，特别是人！
刘义符挥挥手让手下把彭元亮押走，然后坐在小板凳上再次主持大会。
“现在是战后总结，大家都可以发言，指出我们战斗中的亮点和缺点，说得好的都赏钱……”
一名陷阵营将士飞快地站了起来，大叫道：“最大的亮点，就是堡主不畏艰险，带着陷阵营从后面冲乱了敌阵，堡主天下无敌！”
全体堡兵都兴奋地跟着大叫，眼中那些炽烈都是对刘义符的崇拜，完全没有虚假的伪装。
“堡主无敌！”
“关公让路!”
“项王俯首！”
各种有创造力的马屁再度开始起飞，刘义符感受着马屁带来的愉悦度，但感觉力度略有不足，看来刚才射箭那时已经消耗过创意了。
毛预之等人再度无语地看着这一幕，这风气绝了。
王何看在眼中心中大乐，他笑道：“他们是真心的，你们应该认真体会、融入、发展！”
刘义符笑着抬手示意大家安静：“这不算！如果把我换成你们任何一个人，我相信你们都敢冲，对不对！”
那军士说着挠挠头，笑着坐了下去。
一位年纪稍大的堡兵举手站了起来说：“我们的连弩机虽然很厉害，但是射角调整起来也比较慢……小人觉得可以加装一个轴来旋转弩机……”
刘义符点点头，喊道：“有理，赏！”
立即就有人送去一千文铜钱，那堡兵喜上眉梢。
“从城墙上直接抛的火油弹，其实可以装一个火绳，直接点燃扔下去，省着再扔火把，烧死丫的贼人……”
“赏！”
“打得不过瘾，练兵没练够，只有一面墙的兵娃子开了杀戒，请堡主再找些贼人来让俺们开开刀……”
“这……”刘义符也无语了，特么自己又不是开贼窝的，难道到处拉仇恨来刷经验值不成。“以后尽量创造条件吧，还是赏一百文吧，奖励好战之心！”
又有一个兵娃子大着胆子道：“城墙上是否可以放些漂亮女子，迷惑敌人，让贼人懈怠……”
“赏……个屁，给我揍这家伙！”
整整一个时辰开完，毛预之等三人还意犹未尽，手都拍红了。曾几何时，他们的父辈与同生共死的北府将士打成一片，今日也颇多感慨。
刘义符刚想再找杨参谋商量一下，这时一名小校跑来，递给他一个竹筒。他打开取出一张麻纸查看，立即皱起了眉。
“新任青州刺史萧思话明日将抵乐安拜见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