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梆——梆——梆——“

寅时的梆子刚响过三声，江云青就被隔壁床的李大踹醒了。

“新来的，去打水。“李大裹着被子翻了个身，“今儿轮到你。“

杂役房的八张木板床上横七竖八躺着人，鼾声此起彼伏。江云青摸黑爬起来，手指碰到门后的灰布短打——还潮着，昨晚洗了没干透。

“动作快点！“李大又踹了一脚床板，“误了孙管事的早茶，有你受的。“

井台边已经排了三四个人。轮到江云青时，天边才泛起鱼肚白。

“哟，这不是测不出灵力的那个吗？“排在后面的赵三咧嘴一笑，“听说你昨儿抄的符，被孙管事扔了一半？“

江云青没搭话，提着两桶水往回走。路过膳堂时，听见里面孙大娘尖着嗓子骂人：“米缸又见底了！这帮饿死鬼投胎的...“

辰时正，抄经阁外已经站了一排杂役。孙管事揣着手踱过来，金牙在晨光里一闪：“老规矩，三百张《清心咒》，戌时交。“

“孙管事，“王伯佝偻着腰，“我这老眼昏花的，能不能...“

“不能！“孙管事一脚踢翻旁边的墨桶，“爱干干，不干滚！“

江云青刚在案前跪坐好，就听见“啪“的一声——孙管事把一摞宣纸拍在他面前。

“新来的，这些是你的。“他咧嘴一笑，“听说你写字跟鸡扒似的？“

隔壁桌的王伯悄悄推过来一块砚台：“用这个，墨浓些好写。“

午时刚过，窗外突然传来喊声：“虚白门的人呢？《百妖谱》还搬不搬了？“

孙管事踹开房门：“江云青！去藏书阁！“

三十七卷竹简堆在廊下，每卷都有小腿粗。江云青刚抱起一卷，就听见身后有人嗤笑：

“这不是那个没灵力的废物吗？“

“嘘，听说他抄的符连鬼都嫌丑...“

肩膀被竹简勒得生疼，江云青来回跑了六趟。最后一趟时，看见几个外门弟子在亭子里歇脚。

“师兄，这符怎么老是画不直？“

“手腕要这样转，灵力自然就顺了...“

申时突然下起大雨。江云青护着最后一卷竹简冲回抄经阁，浑身湿得像只落汤鸡。

“我的竹简！“孙管事一把抢过竹简，“都湿透了！扣你五天工钱！“

戌时交符时，孙管事挨张检查。突然“嗤啦“一声——两张符纸被他撕得粉碎。

“这也叫符？重写！“

夜雨敲打着瓦片。江云青蜷在通铺最外侧，听见李大在跟人嘀咕：

“听说没？碎碧门那个莫师姐，今儿又除了一群狼妖...“

“人家那才叫本事，哪像咱们...“

窗外，锁妖塔的铜铃在风雨中叮当作响。江云青摸出半块硬馍，咬了一口——又干又硬，还带着朱砂的苦味。

日子一天又一天的过去。

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江云青已经抱着厚厚一摞竹简站在经阁门前。作为虚白门的杂役，每日辰时的搬书理架是他固定的活计。

“《符咒辑要》十二卷，《百妖谱》七卷，《灵草图鉴》五卷...“经阁执事赵师叔翻着登记簿，头也不抬地念道，“都搬到东阁去，按老规矩摆好。“

“是。“

江云青应声，将竹简小心地垒在臂弯里。这些典籍每一卷都沉甸甸的，竹片边缘被磨得光滑，显然是经常被人翻阅。

他走得极稳，生怕磕碰到这些珍贵的书册。

东阁的书架是用上好的紫檀木打造的，每一格都标着烫金的分类签。江云青踮起脚，将《符咒辑要》放在“基础符咒“那一栏。

趁着调整位置的工夫，他故意让最上面那卷竹简滑出一截，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篆文。

“镇妖符，需以辰砂为墨，寅时起笔...“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这几行字，手指无意识地在袖中虚划了几下。这些日子，他已经摸清了经阁的规矩——越是珍贵的典籍，越不会让杂役经手。但像《符咒辑要》这样的基础书册，反倒成了他唯一能接触到的机会。

“动作快点！“赵师叔在门外催促，“还有三十多卷等着搬呢！“

江云青连忙将竹简摆正，转身去搬下一批。

但他的脑海里，已经记下了刚刚看到的几个符文轮廓。走到拐角处，他悄悄从袖中摸出一小节炭笔，在手掌心快速勾画了几笔，将那符文的走势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