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海难
傍晚，咸腥的海风带来归乡的气味，船头劈开平静的海面，泛起层层白沫，一个青年斜靠在船舷栏杆上，呆呆着望着远处的点点灯光。
潮汐节开始了，欧文想道，今天的鱼能卖得贵些，我可以在摊贩上买些打折的猪后腿和迷迭香，对了，还有蜂蜜酒，父亲会喜欢这些的。
或许，还能剩些余钱，男孩脑中浮现了一个丽影，她今天会早些完工吗，我可以买支玫瑰，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就喜欢这样，她肯定也是，她一定会笑的很开心的。
欧文没有喝酒，但脸蛋却红扑扑的，而背后传来的喊叫声打断了他美好的思绪。
“小欧文又在想他的女人了！”
“嗬嗬。”
“什么女人，我们，我们只是朋友。”
三个水手正忙碌着手头的动作，或是清理渔网，或是检查收获，他们皮肤黝黑，体格健壮，眼中满是疲惫，但脸上却布满笑容。
“别嚷嚷了，你们这些懒鬼还想不想早点回去。”须发花白的船长从驾驶室探出头来，欧文收起笑容，急忙加快步伐回到工作中去。
他将网中的鱼类倒出，挨个挑拣分类，渔网中挤满了挣扎的鱼类，它们大小不一，在网中挤作一团，相互碰撞，鱼鳞闪烁着夕阳的余光。
欧文的手上沾满粘稠腥臭的体液，某条拥有尖牙的小鱼甚至在他的食指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他吃痛地甩了甩手，接着又立马蹲了回去，回到了工作当中，还不够，还得再多干些。
“有船！”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那声音过于洪亮尖锐，以至于欧文第一时间甚至没有辨认出声音的主人。
几个水手齐齐停下了手中的工作，趴在了船舷栏杆上。
“他说的没错，看那。”其中一个水手指着那头，他们很快便注意到了那艘大船。
那船的尺寸几乎是这艘渔船的十倍，船身较长而窄，整整配有三根桅杆。
但奇怪的是它的行迹诡异，船头指向的目标仿佛并不是圣埃尔默的码头，同时那三角船帆没有撑起，而是无力的耷在桅杆的半程。
“幽灵船，兄弟们。”爬上桅顶望台的水手大声喊道，这个称呼多用于海上那些无主的船只，而并非传说中那些由骷髅驾驶的鬼船。
“都在嚷嚷什么，安静些。”船长站了出来，咒骂一声后掏出了怀中的望远镜。
“也许有新的收获，这是艘商船，我们可能要发大财了！”
“放你妈的屁，他们可能遭遇了什么，正需要我们的帮助。”
“管他呢，我们先去看看，如果真是幽灵船，啧啧，我们说不准能狠狠地赚上一笔。”
欧文攥着手中的渔网，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因此争论不休的水手们，这时船长大声咳嗽一声，他的威严足矣让那些聒噪的声音安静下来。
他撇了撇嘴，用那微怒的眼神扫过众人。
“冷静些，我们马上回码头，然后通知港口当局，接下来的事由他们负责。”
“你才冷静些，老家伙，想想今天是什么日子，我兜里的钱还不够喝上几杯，更别说家里的父母！”
“注意你的措辞，先生！”老船长气的胡须直抖，他捏起拳头，那身精壮的肌肉并未被岁月侵蚀，仍让人望而生畏。
“抱歉，老大，可是。”年轻的水手泄了气，因为自己莽撞而懊悔不已，他垂下了头，活像做了错事的孩子。
老船长轻哼一声，收起了望远镜，他闭上眼睛，似乎在思考什么，几个呼吸后又叹了口气。
“算了，你们这些疯小子，让我们来投票，公平而公正。”
年轻水手睁大眼睛，表情兴奋而激动，他马上举起了手，接着用那期待的眼神看着众人。
“还在等什么，这一趟说不准能好好捞上一笔！”
欧文看着一只只举起的手，现在全部人的目光都放在了他的身上，小水手捏紧袖套，有些不安地看向远方的商船。
“欧文，你还在犹豫什么，想想你的女人，她也想要一身丝绸制的舞会服装，你们可以像真正的贵族一样舞蹈，还有，还有你的家里人，你可以...”
“闭嘴，让他自己思考。”老船长吼了一声，接着抽了抽鼻子。
“让他自己做决定。”
欧文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脑中一个身影逐渐浮现，她穿着纯白的舞裙，在自己身前舞蹈，回头过来，脸上的笑容连诸神的光芒都能掩盖。
最终，他下定了某种决心，颤微微地举起了手。
“好，好极了！”
“哼，别高兴太早，等会我先去侦查，你们必须等我发出安全信号后再跟上来，记住别拿太多东西。”
商船没有撑开船帆，同时体积又大的可怕，渔船很快便靠了上去，小船随波飘荡，水手们却兴奋异常，他们抛出绳索，确认尖端的铁钩已经牢牢抓住了支点。
老船长扯了扯绳索，确认安全后一跃而上，他的身形没有老年人的迟钝，他活像一条灵活的狗鱼，几步就登了上去。
“船长，怎么样，怎么样？！”年轻迫不及待地大声发问，整个人跃跃欲试，右手都搭在了绳索上边。
接下来是一阵磨人的沉默，众人的耳边只有海浪的拍击声和海鸥的鸣叫，这个情况只持续了两分钟。
“别上来！都他妈别上来！”
“上面有人吗？”
“没有，这是幽灵船，但听我的，都他妈待在原地，这里...”
“闭嘴吧！老家伙，你就是想要独吞！我敢打赌，上面一定是昂贵的商品和珠宝！”
那位年轻水手不再犹豫，他没有听从船长的命令，攥紧绳索向上爬去，很快，第二个水手也按耐不住，接着是第三个，他们的喊叫彻底盖过了船长的声音。
欧文看着眼前的景象，他的呼吸就像不断抽气的风炉，但是某个身影再次出现在了他的心中，他咬紧牙关，犹豫片刻同样捏紧了那条通向财富的绳索。
绳索的长度很短，但他却想到了很多，想到了在农场工作的父母，父亲的腿脚不好，却一直没有得到好的医治，母亲从结婚后就再没有一天休息，每日都和那些猪粪，马尿过活，还有，还有她。
欧文的掌心被绳索勒的生疼，他没有那些老练水手该有的老茧和健壮的体格，他的眼中满是泪花，但仍旧咬紧牙关，奋力向上。
差一点，还差一点。
他气喘吁吁地翻过船舷，用那满是鱼腥味的袖套擦干眼泪，他欧文兴奋地看向甲板，就像看向财富的宝库。
接着，他就愣在了原地，一股恶臭传入鼻腔，他见到了这辈子都难以忘记的噩梦。
甲板上，一片凄凉，几具死了不知道多久的尸体躺在中央，他们的脸部没有肌肉，眼窝空洞，仿佛灵魂已被死神夺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腐臭，那是死神来过的证明。
那些水手们站在甲板上沉默不语，甚至有人吓得瘫倒在地，长裤被尿液打湿，老船长眼神平静，直到看到欧文时才大喊出声。
欧文从没见过船长的这幅神态，他用极其肮脏的语言咒骂着每日虔诚祭拜的海神，大声质疑祂为什么就连这么小的孩子也不放过。
欧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因从未见过这般景象而浑身无力地坐了下去，欧文注意到了那些尸体上的黑色斑点，他们的腋窝和颈部肿起了巨大而恶心的肉块，腥臭的脓血正从中不断流淌而出。
几只黑色毛发的老鼠从那空洞的眼窝中探出头来，抽动着胡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