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4章 哎呀呀 反正烂命一条 那就干吧
楼梯间冰冷的水泥墙壁散发着寒气,老何那句带着恐惧的“游戏还没结束。下一个,轮到你了,苏婉。”如同冰锥,狠狠刺穿了许晋云被苏婉威胁后已然麻木的心脏。
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几乎要将廉价的塑料外壳捏碎。
“她人呢?沐朵人呢?”许晋云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走了!收拾完东西就走了!跟谁都没说话!那眼神……妈的,看得我后背发凉!”
老何的声音充满后怕,“阿晋,这到底怎么回事?沐朵她……她疯了吗?她到底想干什么?”
许晋云无法回答。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睛。
脑海里疯狂闪回:医院落地窗前陈可欣握着剪刀的绝望剪影;苏婉俯在他耳边那冰冷刺骨的威胁;沐朵母亲遗书上浸透泪水的控诉;以及此刻,沐朵留在黑板上的、如同淬血诅咒般的宣战。
万崇山的警告再次回响:“离陈可欣远点……她身边就是个炸药桶……你救不了她,只会把自己炸得粉身碎骨……沐朵的路,她自己选了。”
一股冰冷的、混合着愤怒和无力的洪流席卷了他。
他救下了陈可欣的身体,却救不了她被真相碾碎的灵魂,更挡不住苏婉试图用药物抹杀她痛苦的冰冷手段。
而沐朵,那个被仇恨吞噬的女孩,已经彻底撕开了伪装,将复仇的矛头直指漩涡的中心——苏婉!
“阿晋?阿晋!你说话啊!”老何在电话那头焦急地喊着。
“……知道了。”许晋云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老何,帮个忙。”
“你说!”
“想办法……保护好沐朵留下的那行字。拍下来,擦掉之前,想办法留下证据。”许晋云的声音低沉而决绝,“另外,帮我留意……苏婉的反应。陈可欣她妈。”
“苏婉?班长她妈?这……这关她什么事?”老何一头雾水,但听出许晋云语气里的沉重,立刻应承下来,“行!包在我身上!那你呢?你没事吧?”
“我没事。”许晋云挂断了电话。楼梯间重新陷入死寂,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
他看着手机屏幕上苏婉那冰冷警告的眼神(那是他之前在医院走廊偷拍的模糊侧影),又看了看老何刚刚发来的、教室里黑板上那行触目惊心的粉笔字照片。
“游戏还没结束。下一个,轮到你了,苏婉。”
字迹锋利,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许晋云的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恐惧被一种更强烈的、混杂着愤怒和某种孤注一掷的意志取代。
苏婉想让他“安静”?想抹掉陈可欣的记忆?想继续用权势掩盖那沾血的真相?沐朵想用毁灭的方式复仇?
不。
他猛地站直身体。他不要做被捏死的蚂蚁,不要做被抹掉的旁观者,更不要看着陈可欣在那个冰冷华丽的牢笼里彻底沉沦!
他要弄清楚这一切!不是为了拯救谁,不是为了所谓的正义,而是为了自己!为了那些在他混乱记忆里沉浮的、被遗忘的碎片!为了……陈可欣在意识深渊里,那一声将他拽入漩涡的、绝望的呼唤!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需要一把能撬开这冰冷铁幕的钥匙!
许晋云冲出医院,夜风裹挟着寒意,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灼热。
他拦了一辆出租车,报出了一个地址——一个他从未去过,却从万崇山偶尔的只言片语中记住的地方:城西老工业区边缘,一个叫“锈蚀齿轮”的地下酒吧。
……
“锈蚀齿轮”隐藏在一条废弃铁轨旁的旧仓库里。
入口毫不起眼,推开沉重的、锈迹斑斑的铁门,震耳欲聋的工业金属乐浪和浓烈的烟酒味混合着汗味扑面而来,几乎将人掀翻。
昏暗闪烁的彩色射灯下,是扭曲晃动的人影,空气浑浊得如同实质。
许晋云被这强烈的感官冲击震得晃了晃。他从未涉足过这种地方,这与他的世界格格不入。
他强忍着不适,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在混乱嘈杂的人群中搜寻。很快,他在吧台最角落的位置,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万崇山独自一人坐在高脚凳上,背对着舞池的喧嚣。
他面前放着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冰块已经融化了大半。他没有喝酒,只是沉默地看着杯中晃动的液体,侧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冷硬和……疲惫。
他身上那件标志性的工装背心沾着新的油污,裸露的手臂上似乎多了一道新鲜的擦伤。
许晋云深吸一口气,拨开拥挤扭动的人群,挤了过去,在万崇山旁边的空凳上坐下。震耳的音乐让他不得不提高音量:“学长!”
万崇山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到来,只是微微侧过头,瞥了他一眼,眼神锐利依旧,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和……淡淡的嘲讽。
“怎么?不听劝?”万崇山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嘈杂的背景音,“还是被那声‘别走’喊得找不着北了?”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眉头都没皱一下。
许晋云被他一语戳中心事,脸上有些挂不住,但此刻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沐朵在黑板上留了话,给苏婉的。”他掏出手机,调出老何发来的照片,推到万崇山面前。
万崇山垂眸扫了一眼屏幕。当看到那句“下一个,轮到你了,苏婉”时,他握着酒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如同出鞘的刀锋!但这份锐利只是一闪而过,随即又化为了深沉的凝重和一丝……复杂的叹息。
“呵……”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冰凉的玻璃杯底重重磕在吧台上,“这丫头……真是条疯狗。咬住就不松口了。”
“你知道什么,对不对?”许晋云紧紧盯着他,“关于苏婉?关于她为什么是沐朵真正的目标?关于……那些混混背后的人?”
万崇山没有立刻回答。
他招手示意酒保再来一杯。在等待的间隙,他转过头,第一次真正地、认真地审视着许晋云。那目光带着评估,像是在衡量一件工具的价值和承受力。
“小子,”万崇山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苍凉和警告,“有些线,一旦跨过去,就再也回不了头了。你真想趟这浑水?为了一个可能连自己是谁都快忘了的陈可欣?”
许晋云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
他没有说为了谁,只是斩钉截铁地重复:“告诉我。”
万崇山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在确认他的决心。
终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身体微微前倾,凑近许晋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音乐掩护下,吐出了冰冷的真相:
“你以为那些混混真是为了讨沐朵她妈那点陈年旧债?天真。”
万崇山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沐朵她妈当年挪用的那点钱,对陈家来说,屁都不是。苏婉真正在乎的,从来就不是钱。她在乎的是‘规矩’,是‘掌控’。一个佣人敢动主人的东西,哪怕只是一分钱,那也是挑战了她的权威,触犯了她的‘规矩’。所以她要的不是钱,是要把人彻底踩进泥里,要杀鸡儆猴,要所有人都知道,违背她苏婉的‘规矩’,是什么下场!”
许晋云感觉一股寒气从脊椎升起。苏婉那张优雅面孔下的冷酷和偏执,比单纯的贪婪更令人胆寒。
“那……那些混混?”许晋云追问。
“工具而已。”万崇山接过酒保递来的新酒,晃动着杯子里的冰块,“苏婉手底下,养着几条专门干脏活的‘狗’。那个白毛,还有被你放倒的几个,不过是外围的马仔,连狗都算不上。真正咬人的狗,不会轻易露面。他们抓陈可欣,根本不是为了钱,就是为了给苏婉上眼药!有人在试探她,或者说……在警告她!警告她别把手伸得太长,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不该碰的东西?”许晋云心脏狂跳。
万崇山压低了声音,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如同暗夜中的鹰隼:“陈国栋那个‘先进企业家’的名头是幌子。陈氏集团真正的核心,是苏婉在幕后操控的……地下网络。”他顿了顿,吐出一个冰冷的词,“‘药’。”
许晋云瞳孔骤然收缩!毒品?!苏婉?!
“这城市三分之一的场子,KTV、酒吧、地下赌场……流通的那些玩意儿,源头都在苏婉手里。”万崇山的声音冷得像冰,“沐朵她妈当年无意中撞破的,可能根本不是什么挪用公款,而是……更致命的东西。所以苏婉才一定要她死!而且要她死得无声无息,死得毫无价值!逼债,只是掩盖真相、让她合理‘消失’的手段!”
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惊雷,在许晋云脑中炸开!一切似乎都串联了起来!苏婉的权势、她的冷酷、她对“规矩”的偏执、她对陈可欣近乎病态的控制欲(防止女儿接触到家族真正的黑暗面)、还有那些混混背后的试探和警告……原来,根源都在那致命的、沾满鲜血的“药”!
“沐朵……”许晋云的声音干涩。
“那丫头聪明。”万崇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她可能早就查到了这些。那张纸条,引导陈可欣去废墟,不是为了让她被绑架,而是为了让她‘亲眼’看到那些混混!让她怀疑!让她去问!去撕开苏婉伪装的画皮!她最后救下陈可欣,不是心软,是知道陈可欣活着,知道真相的痛苦,才是对苏婉最大的折磨!而那句‘轮到你了,苏婉’……”万崇山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对沐朵疯狂计划的忌惮,“她是真的疯了。她要用自己当引信,去点苏婉这个火药桶!她手里,一定握着能让苏婉万劫不复的东西!”
许晋云感到一阵眩晕。沐朵的复仇,远比想象中更精密、更疯狂、也更绝望!她不是在对抗一个人,而是在挑战一个盘踞在城市阴影里的庞大毒瘤!
“你……你怎么知道这些?”许晋云看着万崇山,这个谜一样的学长,他到底是什么人?
万崇山没有回答。
他仰头将杯中酒饮尽,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迷幻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孤寂。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万崇山拍了拍许晋云的肩膀,力道很重,“重要的是,你现在知道了。炸药桶的引信已经被沐朵点燃了。苏婉不会坐以待毙。接下来,要么是沐朵粉身碎骨拉着苏婉一起下地狱,要么……”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刀地看向许晋云:“就是一场彻底的清洗!所有知情的人,所有可能碍事的人……包括你,包括陈可欣,甚至包括我……都会被卷入其中,碾得粉碎。”
他将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塞进许晋云手里:“拿着。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藏好。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或者陈可欣被逼到绝路,或者……我联系不上了,打这个电话。报我的名字,说‘齿轮锈了’。”
纸条上只有一个潦草的电话号码。
万崇山最后深深看了许晋云一眼,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东西——警告、提醒,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托付?
然后,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流星地挤入狂舞的人群,身影很快消失在迷离闪烁的灯光和震耳欲聋的声浪中。
许晋云独自坐在喧嚣的吧台角落,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写有神秘号码的纸条,仿佛攥着一块滚烫的烙铁。
耳边是震耳欲聋的音乐,但万崇山那冰冷的警告却如同丧钟,在他脑海中一遍遍回响:
“炸药桶的引信已经被点燃了……”
“彻底的清洗……”
他低下头,看着手机屏幕上,陈可欣病房那扇已经熄灭的窗户,又看了看老何发来的、沐朵留在黑板上的那行如同血书的宣战。
冰冷的恐惧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决心,在他胸腔里激烈地碰撞。
他知道,自己已经站在了风暴的边缘。退一步,或许能苟且偷生,但陈可欣将永远沉沦在那冰冷的牢笼和药物的迷雾里,沐朵也将走向注定的毁灭。进一步……则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和粉身碎骨的危险。
许晋云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浑浊的、带着烟酒味的空气。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那惯常的死鱼眼里,只剩下一种近乎燃烧的、冰冷的决绝。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老何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