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从改稻为桑开始布局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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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疑虑的种子

站在父亲的立场上,儿子刚回来,饭还没吃完就被一个地位卑微的商人打扰,郑泌昌当然不大痛快。

可既然儿子开了口,他也不好说什么。

一盏茶的功夫,换下官袍、去而复返的他和儿子一起见到了毕恭毕敬的陆姓粮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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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民陆成叩见藩台大人,叩见公子!”

风尘仆仆的中年商人刚进门就跪倒在地,额头磕在地上的声音和那口带着湖广乡音的官话同样响亮。

他的身上还沾着零星雪花。

说起来,这位陆老板也是个心思剔透的妙人,生意红火,却不像暴发户那般张扬,对郑泌昌交办的事尽心尽力,从不吝惜银两。

他清楚钱财因何而来、因谁而来,说话办事都极有分寸。

郑泌昌也喜欢这种人,微笑道:“自己人不必生分,坐下边吃边说。今天有何事?”

同是乡音,陆成听在耳畔,喜在心里,再度行礼已然换了称呼:“回老爷的话,我今天刚靠岸便听说少爷回来了,心里一高兴,急着给老爷和少爷献宝,便没顾上礼数。”

他从袍袖里取出个木盒捧在胸前,眼中满是热切和恭敬,“这是我前些天刚收到的辽东老参,请老爷和少爷收下补补身子。”

郑泌昌目光柔和了些,默默看了他一阵,轻声道:“仲有费心了。”说着一抬手,管事便上前收了装着老山参的木盒。

陆成这才安心,打量起暌违的郑榕。

在他看来,这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相貌与父亲极像,都是那种透着儒雅的俊秀,又带着与生俱来的官相,仪表堂堂,任谁见了也会如沐春风。

但在今天,他似乎从那双黑亮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不同以往的深沉。

年轻人是不一样,半年不见,就有如此大的变化……正揣摩着,郑榕的声音打断了他。

“有劳陆叔挂念。”郑榕亲热地说,“正好我也有些事想向你请教。”

陆成受宠若惊:“少爷请讲,我一定知无不言。”

郑榕问:“改稻为桑的事,爹和我写信说过几次,我想知道现在田价行情如何?”

“回少爷的话,浙西山区的稻田市价每亩四十石稻谷或等价现银,别处高则五十石,低也不过四十五石。”陆成不假思索道,“开春若不遭灾,价钱便会更高些。”

郑榕又问:“浙江每年从外省运七百万石粮食,若再减一半稻田,该运多少粮,价钱又要涨多少?”

听到这话,郑泌昌眉头微微皱起。

他是个敏感且敏锐的人。

在他印象里,郑榕很少关注这些事,当年自己还在江西任知州时便如此,如今却兴致勃勃算起账目,这不太寻常。

想到这,他有些好奇,但在外人面前,他没有贸然出言,仍坐在一旁静观其变。

陆成思索片刻道:“只改民田不改官田,约有一百五十万亩桑田要改,每年至少也要多调运四百万多石粮食。”

“粮价呢?”郑榕追问。

陆成一怔,随即答道:“买卖有公价,很难估算。我只知湖广、江西等地的粮食运到浙江,至少要涨价两成方能弥补人工、运费及各项损耗,定价则要看年景和行情。”

“这便对了。”得到满意答案的郑榕语气稍缓,语速也稍稍放慢,“改稻为桑,头两年是桑苗,种田的也是稻农,人生手疏,时间又紧,再加上桑苗和稻种的钱,一年下来,不考虑其他变数,能补出这两成差价吗?”

陆成是粮商,自然通晓农事,更深知其中关节,只是没理解言外深意,心头的困惑融入了眼神。

面对他的疑惑,郑榕依旧不急不慢:“这还是运粮顺利的结果,若周边各省运不来这几百万石粮食又该如何?那时粮价就会飞涨,而且明年如此,年年如此。”

他没有等人回答,而是用笃定的语气加重了口吻,尤其是“年年如此”四字。

陆成愣了片刻,然后恍然大悟,猛地一拍大腿,高声道:“如此一来,我们的粮食转手便能多起码一倍的利!少爷高瞻远瞩,小人佩服之至!”

这当然是恭维,却也有一半真心——在商言商,这笔横财怕是比几年生意更有赚头。

与此同时,郑泌昌也睁开了眼睛,不管陆成,只定定地望向郑榕。

听着儿子貌似一笔笔算账,实则层层深入的追问和分析,做过多年地方父母官的他突然有所警觉。

改稻为桑这事似乎没那般简单。

和光同尘多年,俨然随时光而浑浊的眼睛悄然深邃起来。

郑榕也觉察到父亲的视线,不动声色地微微摇头,沉声对陆成说:“改稻为桑的命脉是粮食,把账上所有钱都拿出来,正月里,我要看到第一批粮船。”

这句话声音不大,语气也平淡,听在陆成耳中却有别样意味。

正月见粮,年是没法过了,陆成心想,本有些抵触,却在对上郑榕的眼睛时烟消云散。

这哪像个未出仕的年轻人?倒像是当年刚到江西时气盛的郑堂尊!

这倒不怨他少见多怪,商人见官,天然便矮出不止一头。

郑榕虽不是官,好歹举人功名在身,上辈子活到三十几岁,大小风雨经历多了,称得上仕途光明,说起正事自有一番威严。

即便穿越了,这份气度仍然浸在他的灵魂和血肉里,不容轻慢。

陆成心底“咯噔”一声,仿佛连心跳都慢了半拍,哪还有难处,只剩连连称是的份。

只是这个精明的商人不会想到,郑榕这番话其实根本不是说给他听,真正用意也绝非在商言商的他所能揣度。

真正的听众正坐在一旁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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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雪下得更大了。

屋内父子对坐,桌上换成一套茶具,袅袅香气沁人心脾。

“外人都走了,就剩咱们父子,你现在可以放开说些心里话了。”

郑泌昌率先开口,眼里既有殷殷期待,也带着连自己都未必察觉的复杂心绪。

他觉察到了异样,却说不出所以然,有种雾里看花之感。

郑榕端起茶水,既是润润喉咙,也顺带平复下心情。

说不紧张是假话,但劳心费力,借商人之口铺垫引导,为的就是现在。

疑虑的种子已经埋下。

现在就等着生根发芽了。

眼中精光一闪,郑榕沉声说:“还请爹不要见怪,这批粮食不仅不能卖,还必须妥善存放以防万一。世事离不开一个利字,这是爹反复教导我的。上个月前接到来信,我就在想这件事,稻农不见利,改稻为桑就不会顺利,干系虽有胡部堂担着,可爹管着财税民政,真追究起来……”

窗外白雪纷纷,空气也安静下来。

薄薄的窗纸悄然破开一道缝隙,吹进一丝微弱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