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库书交接托付乃慈
话说周庸佑自因那姓余的亏空关库里五万银子,闹出一场官司,这事儿瞬间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千层浪,以迅猛之势在整个家族以及盘根错节的官场、商界交际圈子里引发了轩然大波。消息刚一传开,周府上下瞬间被阴霾笼罩,人心惶惶。平日里穿梭在回廊庭院,欢声笑语不断的丫鬟小厮们,此刻都像被抽去了精气神,走路蹑手蹑脚,放轻了脚步,生怕触了霉头。偶尔几个丫鬟凑在一块儿交头接耳,声音也压得极低,谈论的无一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眼神里满是担忧与好奇。
而在外面,生意场上那些往日与周庸佑称兄道弟、合作无间的伙伴们,听闻此事后,态度也悄然起了变化。以往谈生意时,大家对周庸佑的眼光和决策总是深信不疑,可如今,私下里聚在一起时,也忍不住对他的管理手段起了几分质疑,小声嘀咕着:“这周老板,向来精明,怎么能在关库上栽这么大跟头,五万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啊,莫不是内里有啥猫腻?”官场中的人脉往来更是微妙,以往周庸佑递上的拜帖,官员们总是欣然接见,如今却时不时以公务繁忙为由推脱。那些曾经觥筹交错、谈笑风生的官场应酬场合,如今周庸佑再置身其中,总感觉旁人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审视,少了几分热络,好似无形之中隔了一层纱。
这场官司折腾得周庸佑焦头烂额,他没日没夜地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和幕僚、律师商议应对之策。书房里的灯火常常彻夜通明,烛火摇曳,映照着满桌堆积如山的文书。那些冗长繁杂的账目,一页页密密麻麻全是数字,看得人眼花缭乱;晦涩难懂的律法条文,更是像天书一般,每一个字都仿佛暗藏玄机。周庸佑揉着发疼的脑袋,强打起十二分精神钻研,时而眉头紧锁,时而唉声叹气。每一次庭审,对他来说都如临大敌。天还没亮透,他就得起身洗漱,随便扒拉几口早饭,就匆匆赶往法庭。坐在旁听席上,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指节泛白,眼睛死死盯着堂上的一举一动,心里暗暗咒骂着那个姓余的,把自己拖进这趟浑水,搅得生活天翻地覆。
经此一役,周庸佑对关库事务彻底没了安全感。以往,他虽知道库里有些积弊,偶尔也会有些小账目对不上,但没料到竟能出这么大的娄子。夜里躺在床上,只要一闭眼,那亏空的五万银子数字就在眼前晃悠,像是幽灵一般缠着他,让他辗转难眠。他翻来覆去,脑海里不断复盘过往关库管理的种种细节,越想越觉得后怕,意识到必须要找一个绝对信得过的亲信人管理关库,把这关键的一环牢牢把控住,才能睡个安稳觉。
当时,身边能堪此大任的人选并不多。冯少伍向来是他的得力助手,处理事务的能力毋庸置疑,可那段时间,冯少伍实在是被事务缠得脱不开身。整个周府的大小事务,犹如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把他紧紧罩住。从日常采买这点小事说起,每日大清早,天才蒙蒙亮,冯少伍就得起床,还没来得及喝口热茶润润嗓子,就有小厮来报各种琐事。这家的拜帖送来了,说是有急事相商;那家的丫鬟和小厮起了争执,闹得不可开交,等着他去调解。一桩接着一桩,直把他缠得脱不开身。
白天,他要在府里四处奔走,安排各项事务的人手,协调各方关系。有时候刚和厨房的大厨商量好今日的菜单,又得火急火燎赶到门口去迎接重要访客。到了夜里,月亮高悬,众人都已入眠,他还在账房里核对账目。昏黄的灯光下,他眼睛布满血丝,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可手里的算盘珠子还得继续拨弄,累得连话都不想多说一句,整个人都快被榨干了。
周庸佑思来想去,目光就落到了周乃慈身上。周乃慈一来是谈瀛社的拜把兄弟,在那个讲究兄弟情义的社团里,他们一同歃血为盟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是个黄道吉日,社团众人齐聚在郊外的一座破旧庙宇中,香案上摆着猪头、水果,香烟袅袅。大家依次上前,割破手指,将血滴入酒碗,然后举杯一饮而尽,许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誓言。平日里,哥儿几个隔三岔五就聚在一起喝酒玩乐,在酒肆的雅间里,推杯换盏,谈天说地。从街头巷尾新出现的奇人异事,比如说有个卖艺的能口吐火焰,惹得众人围观;聊到生意场上的最新商机,像是哪条商路突然畅通,运输成本大降。周乃慈总是最活跃的那个,他肚子里像是藏着讲不完的笑话,三言两语就能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把气氛烘托得热热闹闹,周庸佑也乐意跟他凑在一起,在忙碌的生活里寻得片刻放松惬意。
二来,他们又是同宗,一笔写不出两个周字,血脉相连。在周庸佑这种极为看重家族宗族观念的人心里,这份亲缘关系天然地就带着几分亲近感。家族祭祀的时候,场面庄重肃穆,众人身着素服,依次站在祖宗牌位前。周庸佑和周乃慈并肩而立,一同上香叩拜,看着袅袅青烟升腾而起,那股同宗同族的归属感在周庸佑心底油然而生,对周乃慈也越发亲近信任,觉得同宗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关键时刻肯定靠得住。
况且,周乃慈镇日在周庸佑跟前奔走,那机灵勤快的劲儿,任谁看了都觉得舒心。每日清晨,天还未大亮,周庸佑还在睡梦中,周乃慈就悄无声息地候在门外,侧耳倾听着屋内动静。等听到些许声响,知道周庸佑快起身了,才轻声询问需不需要帮忙。等周庸佑洗漱完毕,他又手脚麻利地钻进书房,先把窗户打开通风,再将杂乱的书籍摆放得整整齐齐,按照类别、年代一一归位,笔墨纸砚也一一备好,擦拭得干干净净。平日里陪着周庸佑出门应酬,他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在热闹喧嚣的宴会上,周庸佑与人交谈正酣,刚觉得口渴,周乃慈就像能未卜先知一般,适时递上一杯温度恰到好处的茶;周庸佑额头上冒出细密汗珠,他立马递来一张柔软的手帕,还不忘阿谀奉承几句,把周庸佑哄得满心欢喜,时间一长,早被周庸佑拿作亲弟一般看待。故除了他一个,再没可以委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