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偷听
“这样好的日子，女儿自然是来给母亲请安的。”
楚夫人不自觉地看看外头那阴冷的天，又看看面上不显山不露水的楚清筠，好一会儿没说话。
楚清筠也不管她，带着织锦悠然落座，两人气定神闲的样子，引得楚夫人好一顿恼火。
平时一年都不见得过来请安几次，现在可好，偏等着她不得闲的时候过来。
楚夫人急着去见宋家请来的媒人，自然没心思跟这样一个没眼色的东西讨论什么，只翻了个白眼道：
“随你怎么折腾，既见过我了，那便快些回你自己的院子。
今儿可是你姐姐的好事，你若有心，便该在自己房里缩着为你姐姐祈福，也总比在这里讨人嫌要强得很。”
楚夫人心下嫌弃得很，奚落一番后，又催促丫鬟道：
“再快些，别磨磨蹭蹭的，上回老爷给我的那根红宝石簪子呢？不穿这件，去给我换那个湖蓝色的袄子来。”
眼见着楚夫人院里忙得很，识相的就该早些灰溜溜的离去，不在这里碍人眼。
可楚清筠是何人？她今日来，就是为了来添乱的，于是稳坐在板凳上，朝织锦使了个眼色，故作讶异道：
“姐姐的好事？”
“我原以为与祝公子的婚约就是极好的事了，怎的还有好事叫母亲高兴成这样？难不成是婚约提前了？”
“你！”
楚夫人猛地回头，把正给她挽头发的丫鬟吓了一跳，手上一紧，扯下几根发丝。
楚夫人吃痛，嘶了一声，到底是顾忌着前院的客人，没发落那丫鬟，也没与楚清筠拌嘴，只冷声道：
“若是再管不好自己的嘴，我便回禀了你父亲，将你家法伺候。”
家法？
楚清筠轻笑出声。
从小到大，她不知听过多少次这样的威胁。
她无数次被关进阴森恐怖的祠堂中，蒙住眼睛塞住耳朵，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整整几日水米不进。
也曾无数次被罚抄写经文，抄到眼睛昏花，手腕酸软，而后在写岔一笔后，被监视的嬷嬷狠狠打上几个手板。
这样的事情她受得多了，有一次险些丢了命，家中也无人过问。
还是她特意将这事传到外边，事情越闹越大越传越玄乎，甚至都到了影响她那渣子一样的父亲仕途的地步，父亲才禁了家法，命令家法须得他同意过后方可动用。
仅仅是几句奚落，嫡母就要冒着被父亲责问的风险来惩罚她？
还真不愧是一个视女如命的好母亲。
就是不知道，当她意识到真相时，又会有多么崩溃？
楚清筠轻扯唇角，露出一个有些讥讽的笑来：
“母亲还是快些过去吧，再晚些，恐怕媒人就要等急了呢。”
“你怎的知道？”
楚夫人看看自己身上的装束，确保无虞后，狠狠瞪了楚清筠一眼：
“不知好歹的小蹄子，怕是嫉妒你姐姐，才来说这许多晦气话。你且等着，等我回来再收拾你。”
若是放在从前，楚清筠自然是要担忧些许的，可如今，她心里稳得很。
也知道，她只需在这房中等待片刻，楚夫人的倨傲就会被悉数打碎，回来同她好言好语地商谈。
楚清筠目光放在房内那座香炉上，不着痕迹地捏起帕子掩了下鼻子。
“你怎么也在这？”
门口传来一声声响，接着就是楚流徽得意的声音响起：
“想必是知道了我的好事，特来祝福我，求我多多提携你吧？
你放心，待你嫁进祝家之后，我说不定还能在宋世子面前为你那好夫婿美言几句，叫他来宋世子手底下，叫他给宋世子当个马夫也不错。”
这话说得狂妄自大，若是叫外人听去了，楚流徽的声名少不得会一落千丈。
可楚清筠偏偏没反驳。
她眼神轻轻扫过窗外一片黑影，转而看向楚流徽，声线中满是崇敬：
“像宋世子那般正直的人，又怎会因为你几句话而去羞辱无辜之人？”
楚流徽被她这话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为其他，只因为她从来没见过楚清筠这幅面孔，就跟被男人糊满了心似的，半分理智都无。
更恶心的是，楚清筠用这番表情夸赞的，是她楚流徽将来的夫婿！
楚流徽并不知宋家人上门是向谁求亲，只是同楚夫人一样，自以为家中除了自己便再无拿得出手的姑娘。
于是自然而然地以为宋家人是冲着自己来的。
当下就护犊子般地回嘴道：
“今日宋家人是来向我求亲的，你替宋世子说什么话？就算要说，那也该我说，不准你提他半句。”
楚清筠罕见地没回嘴，歉意道：
“是我越矩了。”
“知道就好。”
随着话音落下，房间内重新被寂静填满，窗外的黑影也悄无声息地离去。
片刻后，黑影踏入前院的中堂，褪去一身的警惕，松乏着身子笑道：
“今日吃坏了肚子，叫贵府见笑了。”
楚夫人眉心一皱，对这有点气味的话题有些不满，但到底没发作，只舒展着眉头对媒人笑道：
“我这女儿啊，是我从小看到大的，脾性一向温顺，规矩气度兼修，只是唯有一点叫我担心，便是她那心思单纯，从不害人，反倒常常被人欺负。”
媒人也不急，眼神飘忽地听楚夫人说完这一席话，待看清方才进来那人发出的手势后，才笑着道：
“早就听闻夫人持家有方，不曾想连庶女都如此重视。”
“那是自……什么？”
楚夫人诧异地看向媒人。
庶女？
她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怪不得媒人自打进门时就眼高于顶，她还当是宋家家大业大看不起她们，没成想自己竟是因为自家庶女才失了颜面？
那自己夸了这大半日，敢情全是为他人做嫁妆？
楚夫人这时只想收回自己前边那些话，可又碍于面子，终究还是没反悔，颤声问道：
“不知你们来求娶的，是我家哪位女儿？”
媒人又看了一眼方才那人。
随后轻笑道：
“你家的好女儿，守规矩守到我们世子爷面前，叫世子爷为难的，还能有哪位女儿？”
这……
楚夫人现下已经完全懂了。
她目光嫌恶地看向自己来时的方向，心中发狠。
又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