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38章 斜坡工程
云燕却趴在窗台上出神,这地方虽然潮但有个好处,正对着九龙山,暮色中的山隐在雨帘后,九道山脊如蛟龙入水般扎进汉江,她转身抽出笔记本,说道:““五哥,这镇子古称霸王戍确有来历。《水经注》载沔水东经霸王坟,北岸有散骨潭,说的就是仙人渡。你们看我抄录的这段县志,35年修襄河堤时,在镇西挖出过汉代五铢钱范,还有刻着项字的青铜戈头,足以证明这一点。”
宋干事端着蜂窝煤炉进来,闻言插话:“老辈人说这江湾本叫散骨潭,当年汉军把一些楚军残躯抛入江中,血水染红三十里江面,散的是战死武士的尸骨。”他往炉上坐着的不锈钢壶里添了一把花茶,手里提着竹编暖壶,让二呆帮忙生炉子,他等着打水。
宋干事边等边接着念叨:“八零年航运社挖沙船还捞上过人形铁枷,考古队说是汉代刑具,领导,您找的应该没错。”
二呆说道:“别捧了,做点水咱沏茶,怎么寻找确切地点还是等我哥指点吧。”
做水沏茶,我看着窗外捧着茶碗说道:“这事好办,一会我和云燕去一趟河边的山坡,先查看一下,不至于去北边十里岗的最高点。”
云燕说:“好,我陪着五哥趁着天还没黑先看看。”
我说道:“事不宜迟,你们在这等,宋老哥,您帮我联系湖北这边五院的同志,云燕喝完水休息片刻就出发。”
云燕说道:“地图上说这道山梁叫靳家湾,咱们就去这吧。”
商量完,我俩借着夕阳余晖奔了山头,接过云燕递来的手电筒,塑料外壳还带着供销社标价签的残胶,一看就是在门口新买的。
靳家湾的山道上铺满风化的青石阶,石缝里钻出的野草顶着寒霜,在夕阳中泛着冷白的光。
秋风掠过山坡,河边成片的芦苇荡翻起银灰色波浪,我抖落裤脚寒霜凝结的细密水珠说道:“云燕,你抄录的《襄阳县志》载靳家湾形如卧虎,背靠九峰如龙,这便是九龙之身了。”我边说踩着湿滑的苔藓蹲下身,手电光柱扫过岩石表面的凿痕,夕阳的光线和手电光交互,能看出一些斜向纹路不是自然风化,是汉代匠人用錾山破势之法改过的。
云燕的胶靴踩碎几颗熟透的野山柿,暗红浆汁浸入石缝,我笑道:“踩柿子了?这倒是有点像古籍里记载的血祭镇龙。”
云燕说道:“别说笑了,五哥你倒是赶紧看地形啊,这封印阵定位在哪?”
我说道:“现下看不出来,咱上山,转一面方向再看。”
转过山坳,汉江在暮色里泛着铁灰色的光,数条支流如银链缠绕着主河道,遥看江心洲上几株歪脖子柳树在风中摇晃,枝条抽打水面溅起细碎水花。云燕忽然拽住我衣袖,胶卷相机的快门声惊飞芦苇丛里的夜鹭,她说道:“五哥看那山坳,有三块卧牛石,《水经注疏》说三牲祭江处,九龙衔尸地,方位正对霸王戍旧址,这看似天然的石头是否也是人工雕琢?”
我说道:“过去看看就知道,人工的能看出端倪。”俩人顺着山坡到了山坳中,这里正临近一处河滩,拨开半人高的芒草,腐殖土的气味混着江风扑面而来,我们凑近观瞧,三块青灰色巨石呈品字形排列,表面爬满暗绿色地衣,仔细辨认还能看出人工雕凿的凹槽。
我掏出指南针,看着铜制表盘说道:“亥山巳向,水出巽位,这是典型的困龙入海局。汉代方士故意让九龙水脉气汇聚于此,取蛟龙纠缠之势镇住……额,算是霸王的英灵吧,所以方位基本能确定,此地为供台,河湾正北才是正主,看地势的话应该在半山腰,走吧先回去,让宋干事联系当地的组织,派人过来。”
第二天清晨,秋雨初歇,仙人渡供销社门口停着两辆沾满泥浆的吉普车,宋干事正跟穿中山装的中年人握手:“陈股长,这是五院的介绍信,还有特派函,您看...”。
“不用看不用看!”陈股长扶了扶眼镜客气道:“各位都是领导,我们全力配合,市里凌晨电话就打到了我们文物局值班室,说专家要来考察,很可能发现了汉墓群,我特意把文化馆的洛阳铲都带来了。”他身后两个青年抬着木箱,铁铲头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一行人连带坐着小巴的武装部民兵,一齐到达了那不远处的河湾,我蹲在山脚青石上画方位图,云燕的红色羊毛围巾在灰蒙蒙的山色里格外醒目,二呆用树枝戳着泥地说:“哥,这就是你定位的位置?好家伙,河湾正对着北面山坡陡得跟大沽炮台似的,真要带人上去?”
我说道:“五十年代地质队钻探记录显示,靳家湾山腰有异常磁力区,他们当时认为是有铁矿,但因为地势比较陡,就没去开采,所以结合文物局同志带来的资料,能印证我的推测,陡点也没关系,咱们可以钉安全绳”。
蓝姐指间夹着牡丹烟,看着河水,也听我们的探讨,宋干事小跑过来说:“联系好了!市里调来了重机械,还有省博的同志带的金属探测器。”
我摆手道:“这都用不上,你联系一下,不用兴师动众,我估计这峭壁上有后加的伪装夯土,堵的是金井眼,毕竟就算是封印霸王之躯做的格局,也要留有导气的所在。”
正说着,山道拐角转出支队伍,领头的后生扛着探杆笑道:“陈股长,我们把文管所仓库的绳梯翻出来咧!”他身后跟着几个穿劳动布工装的汉子,扁担两头晃着柳条筐,里头麻绳盘得整整齐齐。
云燕忽然拽我衣袖,相机快门轻响,顺她视线望去,半山腰歪脖子松树下,遥看有道新鲜断痕碗口粗的树根被利刃削断,断面还渗着树脂。
后生们在半山腰钉绳子,忙乎了俩小时,我率先牵着安全绳凑到了那松树下,说是坡度陡,但就四十度的坡度,还算能走,到了地方,我捻起片松针喃喃道:“看来昨晚有人来过,难道林南星的人捷足先登?不对啊,这山壁没有挖掘的痕迹。”
我带着疑惑回了平缓处,工程队在山腰搭上全套脚手架,时间也近正午,陈股长擦着汗指挥:“小刘,洛阳铲下到五米取样!小李把金属探测仪往东边移。”
“等等!”我按住要启动的探测器的后生,接着说道:“汉代镇墓多用青铜水银,这机器一响容易误判。”说着话我抽出根探杆,踏上脚手架在腐殖土上量出九宫格,准备按《发丘秘要》的法子先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