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错局（沈线）
三月的风裹挟着梨花香掠过沈家庭院，沈清梨倚在雕花窗棂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张烫金请柬。
太子妃诗会——前世改变她命运的转折点。
纸面在阳光下泛着刺目的光，仿佛在嘲笑她曾经的愚蠢。
“小姐，您真的不去吗？“
丫鬟青黛捧着新沏的碧螺春，茶香氤氲间满是忧虑，“这可是太子妃亲自下的帖子...“
沈清梨将请柬丢进炭盆，火舌瞬间吞噬了那抹金色。
“就说我染了风寒，不便赴约。“
她声音平静，却见青黛瞪大的眼睛里映着跳动的火焰，如同前世那场烧毁她一生的宫变。
炭盆里最后一点火星熄灭时，前院传来一阵骚动。
沈清梨蹙眉推开窗，只见府中仆役慌慌张张地朝大门跑去。
一阵不祥的预感爬上脊背，她攥紧了窗棂，指甲陷入红漆木中。
“小姐！“青黛跌跌撞撞冲进来，发髻都散了半边，“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的轿辇到府门口了！“
茶盏从沈清梨手中坠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瓷片飞溅划破她的绣鞋，一缕殷红渗入锦缎，她却感觉不到疼。
这不可能——原书中太子从未亲自登门，更不会为了一个闺阁女子的缺席兴师问罪。
“更衣。“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把那件月白暗纹的褙子拿来。“
铜镜中的少女面色苍白如纸。
沈清梨狠狠掐了把掌心，疼痛让她勉强镇定下来。
前世太子林珏温润如玉的面具下藏着怎样的狠毒，她比谁都清楚。
那场诗会后的第三年，正是他亲手将鸩酒灌入她喉中，只为除掉可能威胁他皇位的沈家。
穿过回廊时，她瞥见兄长沈司钰隐在竹影里的玄色衣角。
这位未来会成为太子心腹的刑部侍郎，此刻正若有所思地望着前厅方向。
沈清梨心头一跳——在原剧情里，兄长正是在诗会后彻底倒向太子阵营。
“沈姑娘可是让本宫好等。“
清朗的嗓音带着笑意，却让沈清梨后颈寒毛直竖。
太子林珏一袭靛蓝锦袍坐在上首，指尖轻叩青瓷茶盖。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脸上投下细碎光斑，明明灭灭间，那双含笑的眼睛却幽深如井。
她行大礼时闻到了熟悉的沉水香。
前世每个被噩梦惊醒的深夜，这种香气都会从太子赐下的安神香里飘出来，一点点麻痹她的神经。
“臣女惶恐，区区小恙竟劳殿下亲临...“
“小恙？“
茶盖“叮“地一声扣回杯上，“太医说沈姑娘脉象平稳，比御花园的鹿还健壮呢。“
沈清梨猛地抬头，正对上太子意味深长的目光。
他竟派了太医来查证？这个认知让她胃部绞痛。
原书中那个对闺阁女子不屑一顾的太子，何时变得如此锱铢必较？
“清梨。“父亲沈尚书警告地瞪她一眼，“还不向殿下请罪？“
她伏地的瞬间，看见太子腰间玉佩的流苏垂落在地——五爪龙纹旁缀着颗罕见的血玉髓。
前世她就是在诗会上称赞这枚玉佩，才被太子妃记恨。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突然意识到：拒绝诗会非但没避开祸端，反而引起了更危险的关注。
“本宫听闻沈姑娘精通《璇玑图》，太子妃特意准备了苏蕙真迹...“
太子的靴尖在她眼前停了停，“还是说，沈姑娘看不上东宫的邀约？“
厅内空气骤然凝固。
沈清梨听见父亲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句话的份量她太清楚了——轻慢东宫，足够让整个沈家万劫不复。
“殿下明鉴！“
她重重叩首，额头触到冰冷的青砖，“臣女近日...近日在抄写《女则》，恐沾染病气冲撞贵人，这才...“
“《女则》？“太子突然轻笑出声，“难怪沈司钰说你近来古怪，果然长进了。“
沈清梨血液瞬间冻结。
兄长竟在太子面前议论她？原书里温润如玉的兄长，何时成了太子的耳目？
她突然想起今晨在回廊瞥见的那抹玄色——莫非从那时起，兄长就在监视她？
“殿下说笑了。“沈司钰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玄色官服衬得他面如冠玉，“舍妹自小体弱，家母临终前最是挂心。“
沈清梨怔住了。
这是兄长在替她解围？
记忆中那个将她推入政治联姻的兄长，此刻眼中竟有关切之色。
她突然不确定了——前世兄长究竟是真心效忠太子，还是被形势所迫？
太子把玩着茶盏，突然话锋一转：“三弟前日还向本宫打听沈姑娘。“
沈清梨心跳漏了一拍。
三皇子林琛——她暗中联络的盟友，原书中最后的赢家。
一滴冷汗顺着脊背滑下，她终于明白太子为何亲自登门了。
这不是兴师问罪，而是试探。
“三殿下怕是认错人了。“她强自镇定，“臣女久居深闺...“
“是吗？“太子从袖中抽出一封信笺，沈家父子脸色骤变。
沈清梨看清信封上那朵墨梅时，眼前一阵发黑。
那是她与林琛约定的暗记，本该在诗会后才送出第一封信！
“本宫也很好奇。“
太子慢条斯理地展开信纸，“沈姑娘与三弟讨论的'梨园新谱'，究竟是何等妙曲？“
沈尚书手中的茶盏“啪“地摔得粉碎。
沈清梨知道父亲听懂了——梨园暗指沈家，新谱则是站队。
太子这是在警告沈家别想脚踏两条船。
“殿下容禀。“沈司钰突然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舍妹近日确实在研习乐谱，还向微臣讨教过《广陵散》的典故。“
太子挑眉：“哦？沈侍郎还通音律？“
“略知一二。“沈司钰不卑不亢，“《广陵散》讲的是聂政为知己者死。微臣常想，人生在世，总要有些坚持。“
厅内落针可闻。
沈清梨震惊地望着兄长挺直的背影，这与前世那个对太子唯命是从的兄长判若两人。
难道她的重生，连兄长的命运轨迹也改变了？
太子的目光在兄妹俩之间来回扫视，突然抚掌大笑：“好个《广陵散》！沈侍郎果然妙人。“
他起身时，血玉髓玉佩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三日后东宫赏花宴，希望见到沈姑娘...和这首新谱。“
待太子仪仗远去，沈尚书一把拽起女儿：“你何时与三皇子有往来？“
沈清梨还未开口，沈司钰已经关上厅门：“父亲，太子今日是冲着《河防纪要》来的。“
沈尚书脸色大变：“你告诉太子了？“
“孩儿岂是卖主求荣之人？“
沈司钰冷笑，“三皇子想借清梨探听治水方案，太子则想借机试探沈家立场。“
他转向妹妹，眼神复杂，“但你拒绝诗会的举动太反常，反倒让太子起了疑心。“
沈清梨如坠冰窟。
她原以为避开诗会就能改变命运，却不料搅动了更危险的漩涡。
窗外暮色渐沉，梨花瓣被风吹进厅内，落在她颤抖的指尖上——洁白的花瓣，殷红的指甲，像极了前世咽气前看到的最后景象。
“从今日起，你禁足闺阁。“
沈尚书疲惫地揉着眉心，“司钰，去查清楚三皇子如何搭上清梨的。“
沈司钰应声退下，却在转角处突然拽住妹妹的手腕：“梅香墨是贡品，你从哪得来的？“
他压低声音，“太子在查户部贪污案，三皇子分管的就是这一块。“
沈清梨瞳孔骤缩。
前世这个案子正是太子扳倒三皇子的关键，但发生时间应该在她入东宫后！难道她的重生加速了剧情发展？
“我不知道什么梅香墨...“她话音未落，沈司钰已经从她袖中摸出一枚玉印。
月光下，三皇子府的徽记清晰可见。
“你当真以为，“兄长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寒意，“靠那些小聪明就能改变命运？“
远处传来打更声，沈清梨望着兄长融入夜色的背影，突然意识到——这场棋局里，她或许从来都不是唯一的执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