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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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竖筷子

冉青想去深夜时分的学校走一趟。

他从小见过的那些东西,会在死后的最初几天,漫无目的的回到生前待过的地方游荡。

如果李红叶真的遭遇危险、遇害了,那如今夜幕下的三中教学楼,是最有可能见到李红叶的地方。作为高中生的李红叶,在过去两年里,几乎天天都待在这栋教学楼里。

她若是死了,肯定会回来。

可起身观望的冉青,却看到楼下老陈家院坝里站着的恐怖老人。

这让他犹豫了。

放晚自习回来的时候,冉青就看到这东西站在老陈家门口了。

但他没敢多看,只是默默的绕开、像是什么都没看到。

从小就能看到某种东西的他,知道那些东西只要不去招惹,其实并不可怕。

它们大多数时候只是在无意识的游荡,又或是长时间停在同一个地方发呆。

可今晚的这个老人,却明显不正常。

它似乎是跟着小二娃回来的,这种会跟着活人回家的东西……冉青第一次见。

如今几个小时过去了,老人依旧冷冰冰的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且它一直盯着小二娃所在的房间。

这阴森怪异的老人,令冉青本能的感觉到了恐惧。

却在此时,楼下停了好一会儿的小孩啼哭声突然又刺耳了起来。

听到这哭声响起,门口灯光下站着的枯瘦老人似乎动了一下。

冉青心头一颤,慌忙缩头躲到了窗户下,不敢再多看。

甚至连呼吸声,都尽量减缓了。

他努力的缩在窗户底下的床角,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小时候住在寨子里,奶奶和他说过,遇到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不要去看、不要去管、也不要去听。

只要不去招惹,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奶奶的教导,让他平安的长大。可今夜的情形,却和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而楼下的老陈一家,对屋外的危险尚未察觉。

孩子的哭声响起后,又响起了小二娃奶奶的声音。

“……骨头没有扭到,擦了药酒这么久还没好,可能是撞磕到了。”

“今天小二娃去后面山里玩,说他在坟边看到一个老人,许是冲撞了人家。”

撞磕,是月照本地方言,意思等同于撞邪。

很显然,小二娃母亲擦涂药酒后迟迟没有效果,小二娃的奶奶终于憋不住、想要用自己的办法来帮孙子了。

对于撞邪,月照的老人们自有一套流传已久的土办法来应对。

只是从小能看见脏东西的冉青很清楚,老人们常用的那些土法子,其实没什么作用。

但楼下的小二娃奶奶,已经忙碌起来。

很快,筷子敲击瓷碗的声音在楼下响起。

叮当叮当的脆响声中,夹杂着小二娃奶奶低沉的道歉声。

“……请山前山后、房前房后的老幼男女,你们大人有大量,我家小二娃不小心撞磕到你们,不是有心故意的。”

“如果你们身上痛、心里怨,请你们该寻谁寻谁、该找谁找谁,不要缠着我家小二娃。”

“这里备上一碗水米,请诸位老幼男女享用。诸位用完水米后,请有庙的归庙、有堂的归堂,无堂屋无庙的也请散去,不要在窗前窗后徘徊……”

随后是竖筷子的声音,还有老人用碗中米水漱口、再将口中水接连喷向小孙子的声音。

对这一套流程,冉青非常熟悉。

虽然奶奶从不竖筷子,但他从小在寨子里,见多了其他老人用竖筷子、叫魂的方式为人驱邪。

按照他从小亲眼目睹的状况,这些流程就算完成也没什么效果。

哪怕附近真的有不干净的东西,也不会对那些泼洒出去的水米感兴趣。

……按理来说,是这样。

老人竖完筷子后,将碗中的水米泼洒到屋门外。

水米泼在地上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里无比刺耳。

又过了几分钟,小二娃的奶奶松了一口气。

“消了消了!小二娃脚杆上的红肿消了!果然是撞磕到了。”

之前老陈的媳妇抹了半天药酒,足足过了几个小时,小二娃的脚踝都没有消肿,还愈发肿胀。

此时小二娃的奶奶竖筷子过后才几分钟,竟然就有了效果?

听着楼下小二娃一家人的议论声,黑暗中蜷缩着的冉青愣了一下。

这个结果,完全刷新了他的认知。

竖筷子真的有用?

小二娃脚踝上的红肿,真的与那个跟来的恐怖老人有关?

仔细回想起来,那个阴森恐怖的老人,右脚脚踝以下缺失。那状况,的确和小二娃脚踝上肿胀的位置一致。

冉青皱起了眉头,他蜷缩在黑暗中又等待了好一会儿,直到楼下响起了小二娃的声音。

“奶奶,我要去尿尿。”

哭了好几个小时的小二娃,此时声音有些有气无力。

但他脚踝的肿胀真的好了,竟然能出门尿尿。

冉青听着楼下开门的动静,终于忍不住趴到窗边,偷偷从窗户边缘探出头来。

下方老陈家门口的狭小院坝里,那个穿黑寿衣的恐怖老人已经不知去向。昏黄的灯光下,水泥地上只有一小滩孤零零的水米。

而脚踝尚有些许肿胀的小二娃,正在奶奶的搀扶下,站在门口的水泥坎上尿尿。

孩童尿液滋在路旁的阴沟里,发出哗啦啦的水声。

但除了这滋尿的哗哗水声外,此时被笼罩于黑暗中的清园路棚户区,静得有些渗人。

明明那个恐怖的老人已经走了,老陈家的门口院坝内空空如也,小二娃的脚踝也恢复正常,似乎一切都好了起来。

可躲在二楼窗户后面注视一切的冉青,看着这个阴暗死寂的黑夜,却莫名的脊背发寒。

这种脊背发寒的惊悚感,甚至比之前见到那个恐怖老人时的还要强烈。

偏偏冉青的视野里,找不出任何能让他感到恐惧的东西。

这种直觉与视觉相悖的别扭感,令冉青毛骨悚然。

而老陈家的门口,尿完尿的小二娃已经蹦蹦跳跳的跟着奶奶回屋,一切都是如此正常。

冉青则死死的盯着下方的院坝,试图看出个究竟。

随着一楼的屋门紧闭后,被小儿子的哭闹折腾了半夜的老陈一家也终于打算睡了。

楼顶挂着的昏黄灯泡熄灭,这盏漆黑清园路里唯一还亮着的灯也消失在黑暗中。

兹——

屋顶劣质灯泡断电的轻微声,在黑夜中无比刺耳。

当灯光熄灭后,阴郁深沉的黑暗铺天盖地而来,刹那间淹没了冉青的所有视野。

可灯光消失的最后一刻,蜷缩在窗户边缘的冉青却瞳孔骤然紧缩,终于看到了某种东西。

——一个低着头、垂着手的黑影,静悄悄的站在老陈家门前的斜坡上。

明明之前那里什么都没有,冉青的这双眼都看不到任何东西。

可灯光熄灭的最后一刹,那东西却在黑暗中猛然浮现。

一瞬间的视线捕捉,冰冷森寒的恐惧感便攥紧了冉青的喉咙,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不是那个穿黑寿衣的老人了。

斜坡上出现的黑影,是一个穿着血淋淋的校服的女人。

她无力低垂着头,惨白的皮肤不见血色,分明是一具尸体。

一瞬间的视线捕捉,令冉青的心脏险些停止跳动。

这校服……是他们学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