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忍见故旧尽白发
谢云深是个长袖善舞的角色，心中虽有盘算，表面仍是笑吟吟地向众人介绍琼华楼的特色酒菜，又道：
“其实这琼华楼的酒菜倒在其次，此间却是有个传说故事，使之增色不少。”
查阿错少年心性，便抢着道：“什么故事？”
谢云深捻了捻胡须，轻咳一声：“却说二十年前，这京城出了一位奇人，做下了许多奇事，叫人轰传至今。此人名唤陆乘风，他原本就是这琼华楼的主厨……”
陆鹏听得无语，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好家伙，明明是五年前的事到这人口中成二十年前了，是不是觉得五年太近少了些神秘感？
谢云深滔滔不绝，他的口才极好，将当年京城发生的事情一一讲来。
其实陆鹏那时候也没做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笑傲王侯的事迹本就符合大众胃口，加上顶级酒楼的知名大厨治好王府贵人的怪病这种奇事，以及潘管事在那小院的所见所闻，便成就了这么一段奇闻，在京城广为流传。
陆鹏也是从另一个角度去听自己当年的事情，倒也有些趣味。但让他哭笑不得的是，自己在故事里竟被大幅度神化，编出好些子虚乌有的事迹。而那西宁王则是隐隐约约成了反面人物，这就很有意思了。
这谢云深显然不是无脑之人，这样在大庭广众下讲这段故事，莫非西宁王府出什么事了？
其他众人都被谢云深的讲述吸引，但讲着讲着，冯翠屏等人都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不时向陆鹏看两眼。
便是连查阿错也若有所思，喃喃道：“院子里的花……”
“这花可不得了，直如通灵一般。那先生离去后，满院闻所未闻的奇花异草尽皆凋零，再不给人瞧。正是：游戏红尘隐庖厨，妙手回春是花仙。诸位说这先生的事迹如何？”
谢云深随口讲完，忽见其他人神情有异，不禁愕然：“诸位这是……”
便在此时，酒楼的菜肴送到。一名青年带着几个伙计来招呼，此人年纪轻轻，处事却十分老到，向谢云深打过招呼后，又向众人一一介绍各式菜肴。
正说着，他忽然一眼看到坐在上首的陆鹏，青年顿时愣住，随即瞳孔蓦地放大，一张嘴直直张开，好半晌合不拢来，许久后才惊道：“陆、陆……”
陆鹏笑着向他点头：“小三哥，许久未见，越发精神了。”
这人正是从前琼华楼后厨的小学徒徐小三，没想到五年过后仍在酒楼工作。
他此时一张脸涨得通红，满是惊喜之色，搓着手道：“陆、陆哥……不不不，不对，陆先生……”
陆鹏站起身，向众人笑道：“适逢故友，失陪少许。”便同激动惊喜的徐小三走出门去。
屋中不由寂然，最懵懂的就是谢云深了，他此时还是一脸茫然，毕竟怎么也不可能想到自己刚才讲的故事主角竟然就在席中。
“小三哥，你现在可长进啦！”走出雅室，陆鹏笑吟吟地道。
“那是，我现在是堂头了！”徐小三自豪地挺了挺胸，随即惊喜道，“陆、陆先生你回来啦？几时到京的？”
“昨儿方到的。你还像以前那样叫我陆哥就是。其他人呢？老纪和掌柜都还好吧？林子、小亮他们呢？”
“林子他们早走了！师傅还在后厨呢，他老人家天天念着你，说跟你学了老多东西了！还有掌柜也成天念叨，说咱们酒楼太小，留不住你这样的大人物。不过，这几年生意这般好，也是你当年打下的根基，还有很多人听了你的故事慕名而来……”
陆鹏心里微生暖意，当年他离开京城时事起仓促，只来得及给琼华楼这些故旧留了封信。回忆起昔时，不由兴起，一拍徐小三肩膀道：“走，去后厨瞧瞧！”
“陆哥你等等！”徐小三抬起手来，放到口中咬了一口，疼得啊呀一声，却喜道：“不是做梦！陆哥走，咱去后厨，师傅可不得乐疯了！”
整个琼华楼里陆鹏最熟悉的就是后厨了，此时琼华楼后厨正是忙碌之时，里面的厨工、杂役，陆鹏是一个也不认识。
他们见徐小三喜孜孜地领着个人进来，无不愕然，徐小三却不管，大声叫道：“师傅！你看看谁回来了！”
“催催催！催命啊催！再催起些咱也就这速度！”
老纪的破锣嗓子杂夹在厨房叮叮当当的锅碗盆瓢声，和油烟菜香中，让陆鹏感到一阵久违的亲切感。
徐小三抢到老纪身后：“师傅，我可没催你，你倒是瞧瞧谁来了？”
“天王老子来了咱也就这本事！”老纪没好气将手里颠的锅子往灶上一搁，回过头瞟了一眼，随即猛地瞪大眼睛，哧地扭过头，幅度之大让陆鹏不由担心他将脖子扭断。
“娘、娘的老天爷哎！真的是你？陆小哥，你、你当真回来了？”
老纪再不管锅里的菜，激动地抢过来，拼命地将双手的油污往厨裙上擦，满脸堆笑道：“陆小哥，真的是你啊？好好好！”
他是真的激动无比，老纪现在在京城也算是顶级名厨了，能有这地位，他自知跟当初陆鹏对他的许多指点大有干系。
老纪仍然是当年模样，只鬓间多了些白发。陆鹏见他太过激动，笑道：“你小心锅里，别烧焦了客人的菜。”
正说着，谢华衣也来了，满脸欢喜激动地连声道：“我的陆爷！您还知道回来啊？”
他满脸委屈地拉住陆鹏不放手，说道：“当初你一走啊，那些个客人围着我哪里肯罢休！不知道给了我多少气！老纪他哪里顶得了啊？琼华楼没了你啊，就像菜里没了盐一样！”
陆鹏见他越说越夸张，不禁摇了摇头，老纪这几年脾气看涨，要是平时听见这话肯定要跟谢华衣争吵，今日高兴之下只笑呵呵道：“掌柜你这不是废话么？谁有陆小哥那本事！”
这时候后厨的其他厨工杂役之流，才知道这年轻人竟是传说中的那位，人人惊叹，纷纷上前围观。
陆鹏无语道：“好了，我没什么好看的，大家忙各自的吧。老纪小心你锅里的菜……”
老纪连忙回身去翻炒，谢华衣摇头叹道：“老纪这老糊涂了，上个月还把头发落在菜里呢！就脾气见涨，说他一句回我十句！”
说着又压低声音道：“陆爷啊，这西宁王爷也没了，您这次回来，再回咱琼华楼来？”
“西宁王没了？”陆鹏不由一怔。
“可不是吗？”谢华衣将两个竖起耳朵旁听声儿的厨工赶开，将声音压得更低，“您不知道，这几年京里变化大得很。四王八公那批老勋贵啊，现在都好生低调……”
陆鹏不禁若有所思，四王八公集团原来这么早就显颓势了吗？看样子后来的烈火烹油，鲜花着锦，那许多繁华，倒像是回光返照了。
但他又怎么可能回琼华楼呢？以他的性格在京城这种地方绝不可能呆太久。
谢华衣听他一口回绝不由好生失望，陆鹏却一转眼，见老纪乐呵呵的心不在焉，拿了盐罐子不要命地往锅里倾，不由有些无语，却又一时技痒，笑道：“老纪，要不，我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