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味九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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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凌雅仙杀夫

所谓“大盖儿”,就是大盖儿帽的意思,别看前边有解放军同志瞧不起警察的,但很长一段时间解放军同志也有羡慕警察的,那就因为警察们一直都戴着精神的大盖儿帽,而解放军同志们当时软绵绵的帽子很不提气。有了这个特征,街坊们把片警同志叫作“王大盖儿、李大盖儿、梁大盖儿”也就不奇怪了。

梁大盖儿这个人也很有意思,据说碰上犯葛的小子需要动手了,东四派出所的同志永远让梁大盖儿先上。理由?老王说得好,梁大盖儿的擒拿本事“不是跟人练出来的”。

不跟人练出来的还能是跟狐仙练出来的吗?这个,本着坑里不再挖坑的原则,后边专门再写吧。先把句话撂到这儿,梁大盖儿调东四之前,是在白石桥派出所干的。

梁大盖儿后来岁数大了坐办公室,萨结婚改户口的时候他给办的手续。梁大盖儿对我作例行教育,就是什么生育要计划不能无证,夫妻要和睦不能打架什么的,一说二十分钟打不住。萨有点儿不耐烦,就跟他说:“梁叔叔,萨那媳妇您也看见了,那是打架的人么?”梁大盖儿“噗嗤”一乐:“看着文静就不惹祸啦?那小胖能让咱王所长一压二十年?”

话说到这儿,估摸着是小胖也不在这片儿住了,梁大盖儿藏着掖着这么多年憋得难受,就勾两句,听他怎么说。

敢情,小胖怕王所长,那是从王所长上任第三天开始的。

小胖这厮虽然粗夯,讨了个媳妇叫凌雅仙却是活泼漂亮,脾气还好。

王所长提升的时候,小两口正筹备结婚呢。您说孬汉子怎么总能娶好妻?其实里边一点儿玄妙都没有,两家是对门街坊,凌雅仙跟小胖属于青梅竹马,从小过家家就是作小胖的媳妇,长大了小胖越发地像个张飞,别的小伙子就算对凌雅仙有什么想法,那也只能停留在有贼心没贼胆的阶段。一来二去,凌雅仙发现自己好像没什么可选择的了……

不过,凌雅仙也挺知足,婚前婚后小胖对媳妇好那是没的说。

梁大盖儿总结:“你看,就这号打狗骂街的,往往对自己媳妇护得厉害,抡菜刀都行。我这儿见过几个顶不是东西的,还都是念过书的主儿。”

萨说:“那是,英雄每出屠狗辈,百无一用是书生么。”

梁大盖儿忽然张口结舌:“那个,那个,我……我可不是说念书不好啊,我是说,我是说有人天生混球,他念多少书也没用啊。”

忽然想起来前两天梁大盖儿还在找萨爹帮忙给他儿子寻摸辅导老师呢。

回过头来,还是说王所长跟小胖的事吧。

王所长上任第三天,那天星期日,就王所长和梁大盖儿倆人值班,凌雅仙一进门就哭上了:“王所长,您快去看看吧,我把小胖给打死啦……”

嗯?那小子一顿吃六个馒头的主儿,凌雅仙风一吹就走的身板能把他打死?再说了,两口子快成亲了,好还好不够呢,谁舍得下这样的狠手啊?

“来的时候还有气儿吗?”王所长赶紧问。

凌雅仙傻傻地点点头。

赶紧,也不留值班的了,俩人跟着凌雅仙就走,一边走一边了解情况。

走了不到二百米,情况就明白了,这案情……可真是够邪性的。

原来,这几天,小胖和凌雅仙都在忙着采购结婚用的东西,这个活儿不轻松,凌雅仙进门的时候,小胖正累得靠在床上哼哼呢。

那时候结婚要用什么东西,大伙儿还有印象吗?就算殷实人家,也不过是“三转一响带咔嚓,四十八条腿”。什么是“三转一响”?嗯,过来的朋友不妨给后来的弟兄们解惑。

不过,寒朴之外,也有有意思的地方。那就是因为商品匮乏,大家买的结婚用品,往往如出一辙,比如大红的双喜字脸盆,铁皮壳的暖壶,那就真是千篇一律的新房装饰了。

当然了,还有一样,也许大家都有印象,那就是同样红色喷花、喇叭口掐颈大肚的双喜字高筒痰盂儿,好多老人的家里,现在还保留着这种特殊时代的“艺术品”。

今天凌雅仙手里就正提着这个东西回来。

小胖看见媳妇马上不累了,站起来往上凑合,一边占点小便宜,一边问:“你今儿买什么回来了?”

凌雅仙半推半就地躲着,忽然童心大起,笑道:“今儿给你买了个帽子。”说着抄起手里的痰盂儿,照着小胖的脑袋就是一扣。

万没想到,就这一下,“哧溜”一声,这痰盂儿竟然一扣到底,恰把小胖的脑袋装了进去!

这下子事出意外,凌雅仙手足无措,只听得小胖在痰盂儿里大声呼喊,声音憋闷。小胖马上开始努力地想把脑袋从这个“帽子”里褪出来,无奈人脸上的各种器官出于下雨防存水的缘故,棱面都是朝下长的,这帽子的尺寸可丁可卯,戴上容易,摘,可就不那么容易了。回过神儿来的凌雅仙过来帮忙,但无论两口子是拉是拽,是抻是拔,那痰盂儿就像长在了小胖的脑袋上,是纹丝不动!

凌雅仙本来就是那种小家碧玉式的女孩儿,几下子拉拽没了力气,只好松了手。看这个头戴酷似古代皇帝平天冠的奇形怪物在家里乒乓地折腾,一边使劲问痰盂儿里的小胖自己该怎么办——她一向习惯了听小胖的,一时间还真不习惯自己拿主意。

无奈小胖在痰盂儿里闷着,说什么都瓮声瓮气的,凌雅仙是怎么也听不明白,一个劲儿地追问。

本来小胖脾气就暴躁,憋在里头再被凌雅仙迟钝的反应一气,火往上撞,大吼一声:“快给我把这玩意儿砸开!”

砸?这回凌雅仙终于听明白了,可……拿什么砸啊?小胖不断地跳着脚催促,凌雅仙没主意间一眼看见院门后头的门闩了。

情急中也没顾上多想,凌雅仙抄起一米多长的柳木大门杠,照着小胖脑袋上的痰盂儿就是一下……

要说凌雅仙也就是一股子猛劲儿,一米多长的大门栓子呢,平时就让她抡起来砸,小胖未必会皱一下眉头,只当是两口子消食儿了,但这脑袋上套一个痰盂儿再砸那可能就不一样了,凌雅仙砸的劲儿不大,但当时小胖抱着脑袋——确切地说是抱着痰盂儿转两圈,躺地下就抽上了。

等王所长他们赶过来,只见门杠丢在一旁,小胖躺在地下,两条腿不规律地抖动着,样子相当吓人。

忘了交代凌雅仙是干什么的了。东四四条胡同正中有个大院儿,就是木偶剧团,凌雅仙就在那儿上班,是报幕的。不过木偶剧团不比话剧剧团,人手编制少,报幕的还得监管打个锣什么的杂活。闹不好,凌雅仙这一门杠,就不自觉地带上了专业的功夫。

王所长来了一探:“嗯,鼻子底下还有气儿。”王所长有经验,赶紧给小胖摆了个合适姿势,弄点儿凉水洒在他脖子两边,再摘下帽子往痰盂儿里头扇风,一来二去,小胖长出了一口气,缓过来了。

缓过来了,小胖的驴性子就发作了,还在痰盂里就破口大骂自己的媳妇,语言不堪,凌雅仙在旁边听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难堪得不得了。

这时候,王所长就从一边抄起一把吃饭勺子来,照着小胖的痰盂儿“当”地一敲:“嘿,你小子,嘴里干净点儿。”

一下子,小胖就没动静了,半晌,才问:“雅仙啊,咱家谁来了?”

好么,又扇风又急救的,才知道这儿还有别人啊。

“派出所的。”王所长说着,又是一勺子,“当”!

“噢,王哥吧?坐,我就是训我媳妇……”

“当”!这回是梁大盖儿看出便宜来了,也找个家什儿照着小胖脑袋来了一下。“自己媳妇也不能脏话招呼啊?王哥是你叫的吗?叫所长。”

“噢,那什么,王……王所长,梁大哥,我知道错了,跟媳妇也不能说脏话……咱有话说话啊,您别敲了成不?您一敲我就觉得邢台又地震了。”

王所长乐了:“得,这个事儿你写个保证。别回头雅仙三天两头往我那儿跑告你的状,我麻烦。”

“这好说,好说,所长您先想个办法把我弄出去成不?”

王所长挠挠头,忽然计上心头,说:“雅仙啊,把你那雪花膏都拿来。”当报幕员的雅仙自然也少不了这东西,赶紧就给找了来。

于是,王所长就指导凌雅仙把一盒雪花膏都挤到痰盂里,想方设法涂抹到小胖的脸上脖子上。然后,王所长就说出了自己的方案——让小胖抱住屋里的柱子,自己和老梁旋转痰孟儿,争取把它从小胖脑袋上拔下来。

眼看着痰盂一分一分地拔了出来,折腾到鼻子却再也过不去,无论怎么让,都没法给这个玩意儿腾出地方来。而且,这么一拔,那痰盂儿就箍到了小胖的脸上,眼看里面空气越来越少,小胖开始拼命挣扎,大有立即窒息而死的趋势。

王所长正要暂停行动,退回重来,忽然眼角瞟到了小胖扔在地上的打火机,顿时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