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子夜惊变
西安的秋雨裹挟着黄土高原的沙尘,噼里啪啦砸在考古队临时板房的铁皮屋顶上。
陆离摘下防尘口罩,对着台灯举起那枚刚出土的青铜甲片。
25岁的青年身形清瘦似竹,黑色冲锋衣裹着略显单薄的肩膀,袖口磨白的痕迹下,隐约可见常年握工具形成的淡黄薄茧。
“小陆,还在研究那批虫篆?“
张教授推门而入,老式雨靴在地面拖出蜿蜒水痕。
老人浑浊的目光扫过学生脖颈间露出的玉佩——螭龙纹在钨丝灯光下泛着诡异的青芒,仿佛随时会破玉而出。
陆离下意识摸了摸玉佩。
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十二年前那个雨夜:父亲躺在景德镇老宅的病榻上,枯槁的手指死死攥着这枚古玉,喉间发出风箱般的嘶鸣:“记住...我们陆家世代修补残缺...“
“您看这里。“他蘸水在桌面画出纹路,碎发下的丹凤眼微微眯起,右眼角那道浅疤在光影中若隐若现:“甲片上的虫篆不是装饰,而是经纬坐标。“
水痕在斑驳木桌上勾勒出北斗七星的轮廓,第三颗天玑星的位置赫然标着“九嶷山“。
帐篷外突然传来凄厉猫叫。
守夜的橘猫炸着毛窜入雨幕,探方边缘的警戒线不知被谁剪断。
陆离举着手电追出去时,泥地上留着半枚脚印——靴底纹路与秦陵出土的军靴完全吻合,边缘却沾着荧光绿的现代防滑胶。
……
此刻的月光像淬毒的银刀,剖开临潼考古现场的探方。
陆离的驼毛刷悬停在将军俑面颊上方三寸,三天前的异常在脑海中闪回。
青铜锈屑簌簌飘落,在他睫毛上镀了层青霜。冲锋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内里洗得发灰的考古队文化衫,胸前“秦陵考古队“的字样被汗渍晕染得模糊不清。
“小陆!“
张教授沙哑的嗓音刺破死寂。
监测仪屏幕上的波形图疯狂跳动,65岁的考古泰斗手背青筋暴起,老花镜滑到鼻尖:“这不可能...两千年前的陶俑腹腔...怎么会有细胞活性...“
探方四角的应急灯应声爆裂。黑暗如墨汁倾泻,陆离听见陶土开裂的细密脆响——就像清明节老家祠堂里,太奶奶掰断供香的声音。
他猛地拽住教授后领,一截枯骨擦着老人花白的鬓角掠过,在防弹玻璃罩上刮出刺目火星。
青灰色陶片雪崩般剥落,露出俑人黑褐色的干瘪筋肉。
青铜甲胄接缝处渗出的沥青状黏液,在月光下折射出石油般的光泽。
陆离后撤时冲锋衣下摆扫过工作台,露出腰间别着的洛阳铲——手柄上刻满历年考古地点的缩写,最新一道“LY“还泛着木屑的清香。
“咚!“
俑人战靴踏碎围栏的刹那,陆离抄起洛阳铲格挡。
金属相击的爆鸣震得虎口发麻,汉代青铜剑竟斩断精钢铲柄。
碎屑划过他右颊,血珠滴在玉佩上,螭龙纹突然泛起血色。
腥甜味中,他瞥见俑人胸甲虫篆与玉佩边缘的云雷纹完美重叠。
“教授!带人撤出...“转身呼喊的瞬间,陆离瞳孔骤缩。
整个营地死寂如墓,十五顶帐篷在夜风中空荡飘摇。
沙盘上的兵马俑微缩模型集体转向探方,陶土瞳孔泛着青芒,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
苍老的暴喝炸响耳际。张教授抡起地质锤猛击俑人膝关节:“用锤子猛击这些俑人的关节”
锤头击碎关节的刹那,俑人脖颈居然180度扭转,下颌骨“咯吱“张开,青紫雾气喷涌而出。
教授踉跄后退,防护服左肩腐蚀出蜂窝状孔洞,空气中弥漫着烧灼蛋白质的恶臭。
陆离扯下防毒面具扣在老人脸上,冲锋衣前襟被酸雾灼出破洞。
背包突然迸射青光,祖传的《考古笔记》自动翻页,泛黄纸页熔化成液态青铜,在半空凝结成三尺简牍。
非男非女的机械音在颅骨震荡:“始皇三十七年,荧惑守心。“
右眼传来烧灼剧痛,血色视界中,整个考古现场布满蛛网裂缝。
最大的裂痕从俑人心口蔓延,沥青状黑雾翻涌如活物。
陆离并指刺向裂缝,三年寿命化作金沙涌出,涌入到那残破的裂痕之中。
骨骼悲鸣声中,记忆闪回十二岁的景德镇:父亲的手掌覆住他双眼,柴窑里未完成的陶俑在烈焰中炸裂。“记住,我们陆家世代修补残缺...“
“轰!“
将军俑炸裂的黑血暴雨中,半枚螭龙玉珏滚落脚边。
陆离颤抖着掏出玉佩,两道残缺的龙纹在血泊中游动交缠。
冲锋衣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布料紧贴着嶙峋的肩胛骨。
他忽然注意到玉珏内侧的篆文——“补天“二字渗出朱砂,在月光下如凝血欲滴。
……
晨雾中传来铃铛清响。
撑油纸伞的女子踏月而来,素白旗袍上的墨竹纹随步摇曳,仿佛随时会抖落夜露。
她弯腰拾玉时,襟口银线绣的星图与陆离掌心血迹重叠。
丹蔻指甲划过他掌心,寒意刺骨:“九嶷山的陨星核心,该物归原主了。“
陆离突然抓住她手腕。
女子皓腕上的翡翠镯泛起波纹,倒映出无数重叠时空:战国烽火中的铸剑师、大漠孤烟里的驼队、霓虹都市下的实验室...每个画面里都有个穿白旗袍的身影。
“你究竟是谁?“他嘶声质问,却见女子耳垂空荡——与三天前泥地上的脚印同样残缺。
流萤四散时,青瓷耳坠坠入血泊。
陆离捡起这枚饰物,纳米陶瓷纹路映出他苍白的脸:碎发黏在渗血的额角,下颚线因紧绷而愈发锋利。
耳坠内侧刻着微雕星图,北斗天枢的位置闪烁着幽蓝光点。
对讲机突然炸响刺耳噪音。
省博物馆馆长的声音带着哭腔:“陆专员!昨夜入库的秦代女尸...“
……
监控画面自动弹出:冷柜中的古尸正缓缓坐起,琥珀色瞳孔倒映着显示屏蓝光。
她左耳垂缺失的位置,与陆离手中的青瓷耳坠完美契合。
腕表显示03:17。陆离浑身发冷——距离子时惊变,时间竟倒流了四小时二十七分。
探方边缘的沙地上,一串反向脚印蜿蜒至黑暗深处。
他蹲身查看,每个足印里都蜷缩着青铜甲虫,背甲虫篆森然如目:
“戌时三刻,阴兵过境,生人退避“
最末的脚印突然蠕动。甲虫振翅飞起,复眼中浮现出三天前的画面:他自己正在帐篷里研究虫篆,窗外闪过白旗袍的衣角。当他想凑近细看时,甲虫“啪“地爆裂,青铜碎片在掌心划出血痕。
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陆离站在探方边缘,看着修复如初的将军俑。
那些陶片上的裂痕诡异地组成了新的虫篆——这次他看懂了,那是用秦篆写的现代坐标:东经109.2,北纬34.3。
手机突然震动,收到条陌生号码的短信:“九嶷山见。“
附件是张黑白照片:1943年的考古队合影里,穿白旗袍的女子站在人群最后,手中把玩的正是那枚青瓷耳坠。
当陆离收拾装备时,《考古笔记》自动翻开新页。
液态青铜在纸面流淌,凝成把钥匙的形状。
钥匙柄上的螭龙纹与他玉佩完美契合,齿痕却是未来科技的量子纠缠纹路。
卡车引擎轰鸣声中,他最后回望考古现场。
沙盘上的微型兵马俑不知何时改变了阵型,全部面朝西北——那是九嶷山的方向。
一只青铜甲虫从领口爬出,复眼里闪烁着与冷柜女尸相同的琥珀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