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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救人
烛泪在青铜鹤灯上堆成珊瑚状,倪昭桜的影子被拉的很长,投在茜纱屏风上曼妙又轻盈。她将烈酒浇在匕首锋刃,幽蓝火舌舔舐过金属的瞬间,老太医手中的麻沸散砰然落地。
“妖...妖术!”须发皆白满脸皱纹的老者颤巍巍指向火苗,“此等邪火...臣闻所未闻”
“闭嘴。”倪昭桜撕开嬴逾的鲛绡中衣,正方形大的酒精棉擦过他紧绷的腹肌,“不想他死就给我递纱布。”常年握手术刀的手指精准按压在髂前上棘,昏迷中的少年闷哼出声,冷汗浸透了重衣。
嬴逾在剧烈的疼痛中睁开眼,看到的是便是令他此生难忘的景象。女子垂落的卷发轻微微地扫过他胸膛,睫毛在火光中镀着金边,执刀的手稳如千年寒玉。刀刃划开皮肤的瞬间,他嗅到血腥气中混着她发间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像是一颗药草长在了深冬悬崖边的药泉中。
“烂成这样,再拖真没了。”倪昭桜钳住发黑的阑尾,忽然抬头对太医道:“记录,患者男性,十九岁,急性化脓性阑尾炎,并且出现腹膜刺激症现象。”老太医的狼毫笔抖得几乎要握不住,宣纸上晕开团团墨迹。
窗外传来夜枭啼叫,倪昭桜缝合腹膜的动作突然顿住。多年值夜班养成的直觉让她觉得后颈发凉——第三根梁柱的阴影角度不对。她佯装调整烛台,猛地将铜盏砸向房梁。
“有刺客!”
瓦片碎裂声与箭鸣同时炸响。三支连珠箭破窗而入,倪昭桜本能地扑在患者身上。箭头擦着她后颈钉入床柱,带起一串血珠。嬴逾反手搂住她的腰,腕间佛珠应声而断,机关启动菩提子如子弹般射向暗处。
“继续。”他喘息着扣紧她腰间的束带,另一只手从轮椅暗格中抽出软剑。倪昭桜这才发现轮椅扶手的蟠龙纹竟是机关暗格,玄铁冷光在血色中格外刺目。
刀剑相撞声在耳畔嗡鸣,倪昭桜的缝合针在腹腔内穿梭如飞。最惊险的一箭贴着她耳际飞过,削断几缕发丝,她却连睫毛都没颤一下,冷静又理智,嬴逾望着这个在刀光剑影中面不改色的女子,忽然觉得腹部伤口的疼都成了某种甘美的战栗。
当桑皮线打出最后一个方结时,东方既白。倪昭桜剪断线头抬头,正撞进少年幽深的眸眼中,也不知他凝视了她多久,眼中翻涌着她晦涩难懂的情绪。
“好看吗?”她指了指他腹部的蝴蝶结缝合。
嬴逾苍白的唇勾起弧度:“比母后养的波斯猫系得漂亮。”话音未落,喉间突然涌上腥甜。倪昭桜脸色骤变,指尖搭上他颈脉:“中毒了?”
暗卫的尸首被拖进来时,倪昭桜正在解剖刺客咽喉。柳叶刀挑出半枚毒囊,琉璃瓶中的血液渐渐变成诡异的靛蓝色。“箭簇淬了见血封喉。”她举起培养皿,抬到眼睛前方仔细的看着“但你的毒发速度足足慢了半刻钟。”
嬴逾把玩着染血的佛珠,冷静又慵懒“因为我每日服用砒霜。”
满室死寂中,倪昭桜猛然扯开他衣襟。少年苍白的胸膛上布满暗金色鳞状纹路,从心口蔓至锁骨——这是长期微量中毒引发的皮肤角化症。
“二十多年来,每道菜都要先试试毒。”他笑着按住她发抖的手,“倪大夫要不要尝尝砒霜拌燕窝?”
晨光透过窗棂,倪昭桜突然看清他腕间锁链的纹路——分明是精钢打造的机关密钥。轮椅扶手的龙首暗藏弩箭,椅背夹层露出半幅边防舆图。
“你想要什么”嬴逾突然开口。
“我要开医馆”倪昭桜直接说出了她的意向。手上冲洗着有着血污的手术刀,锁骨随着动作起伏如振翅欲飞的碟
嬴逾的指尖拂过她落在案上的发丝,“朱雀街有间三进宅院,明日过户给你。”
“条件?”
“每月初七为我问诊。“他变戏法似的摸出个油纸包,桂花香混着血腥气弥漫开来,“城南李记的糖芋苗,镇痛比麻沸散管用。”
倪昭桜咬开糯软的芋头,甘甜在舌尖化开。恍惚间想起最后一次和导师值夜班,老人弥留之际握着她的手说:“昭桜,真正的医者要能闻到死亡里的甜味。”
窗外忽然传来云板九响,嬴逾的笑意瞬间结冰。暗卫跪地奉上玄铁令牌,他扫过铭文后竟低笑出声:“我的好叔父,终于要按捺不住了,我等这一天好久了。”
倪昭桜正在清点手术器械,腕间突然被套上温润之物。羊脂玉佩刻着繁复的螭纹,内侧“景“字朱砂未干。“戴着它,”嬴逾转动轮椅没入晨雾,“鬼市药材任你取用。”
老太医战战兢兢凑过来:“姑娘可知方才那位是...“
“将死之人!我只知道他是将死之人。”倪昭桜摩挲着玉佩打断道,“若他再中一次毒,大罗金仙也难救。”话音未落,前庭突然传来哭喊,浑身是血的妇人抱着她的孩子冲进来:“救救我的孩子!”
倪昭桜的白大褂在晨风中扬起。嬴逾隔着影壁望见她抢救患儿的侧影,忽然对暗卫道:“把城南那批药商的舌头割了。“
“殿下?“
“他们卖给百姓的黄连掺了三分泥。“他碾碎指尖的药材残渣,笑意比砒霜还冷,“既然舌头尝不出真伪,留着何用?“
日上三竿时,倪昭桜在厢房发现古怪。晾晒中的绷带呈现出不规则霉斑,培养皿里的葡萄球菌正在迅速死亡。当她举起霉变纱布对着日光时,玉佩突然发出蜂鸣——嬴逾的血样在琉璃盏中泛出金辉。
“原来是你...“她对着空荡的庭院喃喃。少年身上的龙鳞纹并非中毒,而是某种古老的菌群共生。那些霉菌在血液里开疆拓土,竟阴差阳错成了百毒不侵的药引。
蝉鸣骤歇,倪昭桜忽然听见墙外马蹄声如雷。当她冲出门时,只见嬴逾的马车绝尘而去,车辕上赫然插着三支羽林卫的金翎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