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运气
很快，林醉便发现了端倪。
一座金碧辉煌的商铺外，躺着足有五六十号人。和赌石的摊子外面一样，各色人物都有，不过也有个例外的共同点。
他们都不修边幅，发生油，脸生垢，已经许多天没有梳洗的模样。
林醉抬眸看去，商铺的牌匾上写着：两层柜坊。
所谓柜坊，就是古代存钱取钱的机构，与银号的作用相似，还有存放保管贵重物品、借贷救典当的功能。
“柜坊门外面怎么会睡着这么多人？”
林醉疑惑之际，忽然看到了柜坊的二层牌楼上，挂着七枚足有脑袋大的白色蜡球。
孟彦俊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牌楼上，拱手朝着楼下开腔说话。
“诸位，今日的赌数时间已经到，马上揭幕！”
此言一出，下方横七竖八的人群忽然站了起来，血丝密布的眼睛紧紧盯着蜡球。
“敢问兄台，这是做什么？”林醉找了在外围旁观的书生问话。
书生摇扇道：“官爷，这叫赌数。看见没有，那七个悬挂的白色蜡球里面，封着七个牌子，每个牌子上面都有一个数字。
这些蜡球会提前一天由孟少东家亲自封起来，悬挂在众人都能看到的牌楼。这一天的时间里，顾客一两银子可以买一串数字。
第二日揭幕之时，火焰将蜡烧化，木牌显现出数字来。将这串数字完全猜对之人，便能平分其他猜错之人的银子。
一两银子是一注，十两银子可以买十注，每多一注，从总盘里分到的银子也就多一分！有许多人借此一夜暴富。”
林醉听着，不禁嘴角抽搐，这万恶的介绍，他怎么听着这么熟悉。
牌楼下围得人越来越多，几句话的功夫就汇聚了数百人。
柜坊牌楼上，孟彦俊举着一支火把，将蜡球一个一个融化。
白色的蜡在火焰的炙烤下变得透明融化，深色木牌上的汉文数字也显现出来。
每出来一个数字，就不断有人叹气摇头，甚至伏地痛哭，而留下的人则是越来越紧张。
直到最后一块木牌的数字显示出来，在一众捶足顿胸人之中，只有胡子邋遢的一个老汉伸着双手，高声欢呼。
“噫！中了，我中了！”
书生无奈摇扇：“若是没有人猜中，那么大盘中的银子就会持续积累，之前已经连续五天无人猜中了，这名老汉这回起码能拿到三千两银子——至于其他人嘛……”
一位穷酸秀才匍匐在地面，铺满的宣纸上写满了好几页数字，他挠着生虱子的头发，面露不解之色。
“没道理的，这规律我早就参透了，怎么会错呢。”
一个衣裳凌乱的中年人将怀里的一串铜钱放在手里一枚一枚地数着。
“九百九十七，九百九十八，九百九十九。一文钱，还差一文钱。”
他状如疯狂地扒着每个人的衣服，嘴里念叨着。
“我今天只是运气不好！借我一文钱，让我买一串数字，等我猜中了，还给你一百两！不不不，一千两！”
林醉看着众生乱象，群魔乱舞，也大概知道了两层楼的问题在哪里。
可偏偏这两层楼的赌石和猜数还真不算官府查封巳蛇帮赌场的那种骰子牌九一类的传统赌博。
书生指着那个疯狂的中年人说道：“那个人叫老五，都已经家破人亡了还要赌，哪怕钱不够，他也不会消停。”
林醉点了点头，看来今晚，要带人去到处查一查。
……
深夜时分，乌云密布。
某一个狭隘但热闹的小屋里，蜡烛的火光昏暗，充斥着汗臭味。形形色色的人围在一个铁笼边上，吆喝声不断。
铁笼中是两只毛发斑斓的大公鸡，正在捉对厮杀。
随着一只雄鸡倒下，满脸尘灰的老五一下子瘫软在地上。
围观的人中，有的眉飞色舞，有的面如土灰。
“老五，今天有点背呀。”
面对别人的嘲弄，老五眼睛发红，声音沙哑。“再来一把，我只是运气不好，下一把我肯定能赌对。”
这时一个膀大腰粗的汉子站了出来，一把拎着老五的领子，把他丢出了赌坊。
“你连房子的地契都抵押掉了，还有什么可以输的，回去收拾东西滚蛋，明天我来收你的房子。”
老五骂骂咧咧走出了矮屋子。
就在他拐过巷口的瞬间，玄衣跨刀的捕头林醉带着手下的快班捕快衙役围住了小屋子。
江平一脚踹开木门，大喝道：“里面的人给老子抱头趴下！”
有人蹲下的同时抱怨道：“这运气也忒差了，免不了一顿罚银，还要蹲大牢。”
另一个附和：“就是，刚刚把老五赶走，倒让他踩到狗屎运了！”
……
深夜巷口，老五躲着巡夜的打更人，悄悄往家里摸去。
他原本的家境还算殷实，后来染上赌瘾后渐渐变卖了家产，老婆儿子也跑了，现在唯一剩下的房子也输掉了。
不过他哪管这么多，先睡一觉，明天去找个活计赚点小钱，再去赌一把，也许一下子就赚回来了。
“娘的，再给老子来一把，肯定能把之前输的全部赚回来……诶！”
老五又拐过一个巷口，刚取出钥匙，准备打开自家的房门。
忽然一扭头，发现十来个人站在自己家门口。
这十来个人都是锦衣蒙面，仿佛融进了黑夜之中，他们对面，站在一个手中抱着旧剑的年轻人。
老五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什么，忽然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胸口传来，他用手摸去，漆黑之中，一个枪头洞穿了他的心脏，随后又抽了出去。
他一下失去了所有力气，倒在地上，嘴里溢满血腥，只能发出轻微的嗬声。
黑夜一道冰冷的声音。
“抱歉了，只能怪你今天运气不好。”
抱剑的年轻人脸上登时出现怒意：“你们好歹也是有品阶在身的命官，连无辜的百姓都杀吗？”
“敢牵扯到卫靖，所有人都要死！”黑衣人首领回应。
“剑啊剑，这世界上，为什么有这么多人不珍惜生命！”
年轻人拔出了手中的旧剑，一抹如练的剑光在黑夜中闪现，秋水般的剑身上刻着“明珠尘”三字小篆。
“那就怪你们运气不好吧。”
这天底下，只有一把剑的名字叫做明珠尘。
这把剑在百晓生的兵器谱中，位列剑榜的第九名。
……
北岭城中，热闹的不止这一处。
林醉一夜查封了九处地下赌坊，把近百人抓进了地牢，回到家时，夜已经三更。
躺在床上，忽然发觉身下有东西硌得慌，取出之后，才发现是白天年轻剑客送给自己的废石。
黑夜中，鸡蛋大小的废石散发着隐隐红光，林醉好奇地拿在手上。
“我这一百两银子究竟是换回了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