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2章 栖霞山李成丹
晨雾初散时,三人踩着青石阶上残道徐行。
阶上苔痕斑驳如泼墨,周大福抬起竹杖,杖尖遥指瀑布尽头断崖处。
“徐道长且看——”
“那断崖所在,便是三百年前李剑仙改水脉的剑痕,本是灵气福地,倒便宜那丹修养出株守阴娘子。”
断龙崖底寒气结成寸厚青霜,半截沧浪剑痕斜贯崖壁。
苔斑如剑穗垂落潭面,三百载岁月磨不灭“李沧浪”三字锋芒。
徐清宁拢袖轻笑:“福灵之地,有缘居之,倒是算不上占不占便宜的。”
话音未落,崖底忽卷阴风。
苏小檀狐耳一抖,尾巴蓬成团雪绒花。
怀中抱着的油纸包簌簌作响,那是今早路上刚买的炊饼。
“止步。”
峭壁间滚雷般的呵斥惊落几粒碎石,周大福忙作揖高呼:
“老朽周大福,求见丹师实为……”
“聒噪。”
三枚青玉药丹破雾袭来,落地化作吊睛白额巨兽。
白虎凶猛,咆哮如雷,虎啸声动,震得周大福面色发白。
苏小檀嗅了嗅,忽地眼睛一亮,扑上去抱起白虎脑袋一阵啃咬。
“道士哥哥,是甜的!”
白虎幻象霎时破碎,化作桂花糖丸,甜香漫过崖间晨雾。
徐清宁捻起糖渣端详。
“道友好雅兴,幻术里掺桂花糖。”
崖间云气忽凝成鹤氅道人踏雾而下,丹修广袖翻飞间药香袭人。
那人瞪着那舔爪的小狐妖气结。
“哪家灵宠破法这般胡闹!”
“谁是灵宠!”
听到这话,苏小檀不乐意了。
“道友错怪了。“徐清宁拎起意犹未尽的苏小檀。
“这小家伙原是要当瑞兽养的……”
话没说完,小狐狸一口咬住徐清宁的食指。
不是灵宠就是瑞兽,不能当人吗?
丹修上下打量了徐清宁一眼,本只是随意,可忽然感觉有些眼熟,不禁拱手发问。
“道友出身何处?”
“白云观一小道。”徐清宁摆摆手。
“老夫李成丹。”
踏鹤老者衣袂滚着丹火焦痕,不禁笑道。
“这小老儿扰我八九回清修,今儿是带了仙家之人撑腰?”
“不敢,在下与这位神医是旧友,这位神医求门无果,便邀我一同前来。”
徐清宁笑着说明来意。
周大福此时也趁机摸出油纸包奉上。
“仙师,这是在下集了七年崖间朝露,应该对仙师有些帮助……”
李成丹神色微动,崖间朝露,只是寻常奇物。
但七年所集,胜在量大。
只是这九阴草……
“抱歉,这九阴草事关本座修行,恕难交换。”
李成丹歉意拒绝。
“不过本座想知晓,你为何如此执着这九阴草。”
雾锁寒江处,半壁断崖斜插云霄。
李成丹广袖扫落石案清霜,以丹茶请徐清宁几人入座。
当年沧浪剑气劈出的沟壑已成溪涧,泠泠水声里游着几尾透明小鱼,为剑意凝作的冰魄珠滋养的生灵。
“仙师大人,这九阴草关乎青山府无数百姓性命。”周大福低声恳求。
之后周大福解释了玄霄剑冢,毒瘴暴动,有人恶意将毒瘴散播于青山府。
玄霄宗如今自顾不暇,若是放开山门,后果可能会更严重。
周大福试图找出能毒瘴的解毒药方,如今正缺这九阴草以毒攻毒。
“玄霄剑冢的毒瘴吗?”李成丹捏着胡须沉吟。
他来到断龙崖,自然也是听闻过那剑冢毒瘴的厉害。
作为丹修,这种稀奇之物自然是想要研究一番。
之前他曾取过一缕,同样试图找出解毒之法。
可惜用尽所学,浪费三个月时间,依旧毫无收获,只能放弃。
如今一介凡人竟大言不惭,说要找出解毒之法?
李成丹心中不以为然。
但当着徐清宁的面,自然不会表露出来。
只是不动声色的将话题转移到了徐清宁身旁的苏小檀身上。
“青丘的小狐,怎在青山府?”
小狐狸正偷啃油纸包里的炊饼,闻言白眼一翻,噎得直捶胸口。
徐清宁顺手递过丹茶,丹茶入喉,清冽甘甜。
“好喝。”苏小檀眼睛一亮。
“炼丹的老爷爷,能不能送我一些丹茶?”
“……”
李成丹也没想到这小狐狸如此不客气,只能大袖一甩,送出几枚丹茶。
看着苏小檀乐呵呵收下,徐清宁忽而轻笑。
“李道友的栖霞丹火,火候似乎尚欠三分。”
李成丹手一抖,未曾想到只是一个照面自己的底细竟被人看穿。
崖间雾气骤凝。
“在下早年间,曾与栖霞李家打过交道,认得这李家祖传的栖霞丹火。”
闻言李成丹松了口气。
掌心腾起赤焰,倏忽明灭,绚丽似晚霞坠入寒潭。
“早非李氏门人。”
提及李家,李成丹神色冷淡,似乎有着不愿提及的过往。
周大福趁势捧出手札:“在下愿以毕生试毒手札换半株九阴草!”
李成丹眉眼含泷,已是不悦。
“你当三年心血载培的守阴娘子是街边野芹?”
“九阴草要入‘锁阳丹’。”
李成丹袖中滑出琉璃盏,墨叶在盏底蜷成婴拳。
“老夫半只脚踏在筑基后期门槛,全仗此丹冲关!”
苏小檀忽从徐清宁袖袋翻出油纸包,蜜烤松子香混进丹茶气。
“拿这个换草行不?比黑漆漆的丸子甜多啦!”
李成丹眼角一抽,甩袖卷走烤松子,顺着台阶下,开口解释。
“那毒瘴如附骨之疽,数百年沉积,毒素已是恐怖!”
“老夫之前也曾研究过,但结论若想找出解毒之方,须得金丹境丹修出手。”
“非老夫不愿出手相助,只是就算这九阴草送给你,仅凭一介凡人之身,空有心而无力呀!”
李成丹非心如铁石之人。
这几年在断龙崖,偶尔也下山去那青山府听几段说书,尝几块桂花糕。
所以在察觉到毒瘴有蔓延之势时,他延缓炼丹三个月,也想为青山府做些什么。
但奈何,境界不够!
周大福闻言,突然撕开麻布衫。
晨光泼在其胸腹,暗红纹理如老梅盘根,新旧疤痕间游走着青紫色的药毒。
李成丹手中丹茶荡起涟漪。
即便没有上手探查,他也能判断出,这具残躯里的经络已如晒干的河床。
灵力行至百会穴便化入疮痂,倒像药毒在其体内养成了蛊。
“那毒素来自仙家,可玄霄宗的仙家也束手无策,为了找到根治毒素的药方,我一介凡人,这十年只能以身试药。”
“去年霜降试过龙鳞草。”周大福戳着肋下暗斑。
“痛得连夜剁了三筐柴。”
他又抚过肩头箭伤似的洞痕:“今年惊蛰吞朱蛤砂,两月夜晚如炽火焚身。”
“唯有这枚铜钱......”
周大福抚摸着内袋里孙萌萌付给他的一文钱诊费。
“比金丹还压得住心魔。”
十年以身试药,周大福的躯体已是千疮百孔。
甚至现在能动能说话都算的上一个奇迹。
丹炉青烟陡然一滞,李成丹指尖发颤。
他识得那些伤,左肋蛇形疤是五步蛇毒溃烂所致,肩胛紫斑乃雷公藤过量之症。
更别提心口处蛛网般的青纹,分明是百种剧毒相冲留下的生死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