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看到的未来
“幸会，河田主编。能够被您认同，拿到出版资格我很感谢，不过现在就敲定出版的事情是不是太过冒险了？”
河田和仁原本以为白石树会跟其他作家那样，听到要出版的消息就欣喜若狂。
怎么还反过来思考冒不冒险的问题了？
这年头白纸作家都这么沉得住气吗？
河田和仁不禁想起上一位听到要出版的消息后依然镇定自若的作家，小泉希。
好像这两位都是石井编辑手下……
石井编辑，还挺能找人的……
河田和仁的保温杯在桌面磕出轻响，蒸腾的热气在两人之间织就朦胧屏障。
他注意到白石树无名指上的戒痕——那是长期佩戴婚戒留下的苍白印记，此刻正被主人无意识地摩挲着。
“树老师，冒险是肯定冒险的，不过新潮编辑部认为这样的风险我们完全可以承受。而且如果越快定下出版计划，您这边也能更快拿到版税不是么？”
似乎是认为白石树缺少一些信心，河田和仁鼓励道：“树老师，您的这篇作品已经完全达到了出版的标准，而且经过我们内部的评判，也是有很大机会撬开日本文坛目前局面的。
“我们新潮编辑部一直以来都在寻找像《银河铁道之夜》这样的作品，我们知道要是顺着群像的方针走下去，我们迟早会失去自己的个性，所以我们会主推《银河铁道之夜》，用来对抗以有马弘一老师为首的现代文坛。”
话里话外都在告诉白石树，新潮是他坚定的后盾。
但白石树还是没听到他想听到的。
“打扰一下，河田主编。”白石树决定主动一些，“我大概能明白您的考量，但我写书很大一方面是为了自己的温饱，我还有个女儿需要抚养。”
理想、抱负，都需要扎根于现实才能发芽。
“我理解您的顾虑，所以版税方面也请您可以放心，再最终敲定出版方针后，我们会支付您一笔一次性的版税，后续还会以销量定期支付。”
河田和仁放下手里的保温杯：“对了，您应该已经跟小泉老师见过面了吧？”
“没错，小泉老师她怎么了？”
“老实说跟小泉老师谈出版的时候才真的让我很纠结，因为无论我说什么她好像都没听进去，哪怕是涉及到最重要的版税比例时，她也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完全不敢把比例给低了，不然编辑们都会觉得我欺负人家！”
他摘下眼镜擦拭的动作暴露出眼角的鱼尾纹，此刻这些纹路突然鲜活起来：“然后到最后，小泉老师盯着版税条款看了三小时，最后问能不能换成等重的樱花种子或者鹅卵石！”
说到这里，河田和仁笑了起来。
白石树心想这位主编也完全没有外表这样文雅，说起话全是套路跟弯弯绕绕。
不过好在白石树听懂了河田和仁的意思。
版税该少的绝对不会少，还有额外的报酬。
让一个主编低声下气地跟自己这位白纸作家掰扯版税的事情也确实说不过去。
自己现在在业界的地位还没到那种能指着主编鼻子骂的地步。
“河田主编看起来相当善解人意，能在新潮做编辑真是一件幸事。”
“树老师您过奖了。”
出版的事情基本上就在三言两语中定下来了，当然更加详细的商务细节，有其他专门负责这方面的编辑来跟白石树择日再议。
河田和仁紧接着又跟白石树聊起了《银河铁道之夜》的故事，白石树能清楚地感觉到河田和仁对这篇作品理解得相当深入。
河田和仁就像是一位虚心请教的学生，面对复杂的阅读题，询问着白石树自己的理解是否有什么出入。
白石树都被问得有些汗流浃背了。
也幸亏白石树是在精神情绪与《银河铁道之夜》达成高度共鸣的情况下写出的这部作品，不然还真可能被河田和仁给问住。
“真是非常感谢您耐心解答我的困惑。”
这位头顶有些稀疏，见证了日本文坛数十年来的发展，在市场的潮流当中沉沉浮浮的新潮社主编，第一次对日本文坛的方向有如此清晰的感官。
日本文坛将从白石树开始，划上一个分割线。
将那些沉闷的苦痛的哀愁的过去分开，迎来一个崭新的绚烂的未来。
深吸一口气，河田和仁又问道：“树老师，您有什么想法么？”
白石树被问得有些莫名其妙：“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树老师，从您的作品里，我能感觉到您并不满意当前的社会风气，甚至是有很强烈的纠正欲望，不然您也不会写下这么震撼人心的作品了。”
白石树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河田和仁的说法。
“那有马弘一老师，无疑跟您是完全相反的存在，他能够精准地抓住社会大众此刻心中的那份痛点，并用文字将其表达出来，引起大众的共鸣，但这份共鸣，您知道的……”
白石树笑得有些凄惨：“我知道，我有一位好友，就是在读了有马弘一的书后，下定决心自杀的……”
可这能说明什么？
不管有多少人控诉有马弘一是杀人凶手，有马弘一的回答只有一句话。
“我只是将真相与选择摆在他们面前，并给予他们勇气而已。”
河田和仁叹了一口气：“我也有类似的经历，我也有好友在泡沫破碎的冲击之下家破人亡，就算他之前是公司的董事长，公司破产后也很快地一无所有。”
他突然调转话锋：“所以树老师，我希望您能继续写下去，继续写能鼓舞人心的作品！”
河田和仁的目光亮得耀眼，这一瞬间，浦原次郎的眼神跟河田和仁的目光逐渐重合到了一起。
“我会写下去的。另外……我们在很多地方都能达成共识，这样的话我应该可以大胆向您介绍另一位战友了。”
紧接着，白石树将自己跟浦原次郎的计划简短地复述给了河田和仁。
作家、编辑部主编加上书店的店长，从源头生产端到销售端，要是能齐心协力，白石树就不信不能纠正这扭曲的文坛。
河田和仁听完呼吸也变得有些粗重起来，他当然知道一位大书店的店长愿意用他书店的顶级推荐位来推销白石树作品的决意。
“哈哈，看来已经有太多人受够了现在的文坛啊，如果说之前我只有五分把握，现在我差不多就九成把握成功啦。”
即便是已经五十多岁，河田和仁也感觉到自己心里正源源不断地升起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