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书店的暗流
在看完了《银河铁道之夜》后，周六周日两天，石井梓一头栽进了纪伊国屋书店，专心统计着周末这两天前来书店的顾客都在选择什么样的书籍。
每周周一都是新潮编辑部的选题会，会议上会讨论近期市面上的风向，以及接下来整个编辑部的工作方向。
可以说是新潮编辑部内最为重要的会议之一。
哪怕是石井梓这样的新人编辑也不允许缺席，并且必须提出自己的见解。
所以石井梓有了一个相当大胆的想法。
那就是在选题会上，当众推荐树先生的这本《银河铁道之夜》！
石井梓已经受够了市面上的小说。
凭什么一个作家，仅仅是高高在上地批判社会就能有这么多簇拥？
诚然这个时代很不幸，但这也绝对不是他们趴在伤口上吸血的理由。
石井梓想要证明，就算是文坛新人，白纸作家，也能写出震撼人心的故事。
但为了不让其他编辑觉得自己无的放矢，缺少市场经验，石井梓便打算趁着这个周末的时间，对市场进行更深入的调研，做好充足的准备来迎接刁钻的提问。
周六的纪伊国屋书店弥漫着旧纸张与樟脑丸混合的气息。
石井梓蜷缩在畅销文学区的木梯旁，她握着的三色圆珠笔在笔记本上飞速游走，笔尖在1995年度畅销榜单复印件上洇开点点墨渍。
透过金丝眼镜，她盯着斜前方穿着红色大衣的女士——她正用贴着星星装饰的修长指甲，反复摩挲着有马弘一《新宿失格》的文库本封皮。
“第二十五位观察对象……”
“年轻学生似乎更喜欢上个年代的书籍……近期的书籍他们看起来都不太感冒……”
“即便是周末，儿童区也几乎没有人影，是儿童文学市场萎缩，还是家长都不愿意带小孩到书店消磨时间了呢……”
“第四十位……”
石井梓在笔记本上划下一笔，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老式木地板特有的咯吱声，浦原次郎深灰色的立领夹克掠过《群像》杂志展架。
“浦原店长？！你什么时候过来的？这次我可没有乱碰书跟海报了！”
石井梓慌张地解释道。
浦原次郎视线在石井梓手中的笔记本上扫了一眼，这两天以来石井梓有些过于勤快了，跟以往来市场调研的编辑完全不同。
搞得浦原次郎都认为石井梓是伪装成编辑的商业间谍了。
“干什么？”
石井梓小心地保护着自己手中的笔记本：“这可是我的劳动结晶！”
浦原次郎心想我手上有更详细的书籍销售记录，稀罕你在那做的调研么？
虽然这个什么顾客停留时间确实挺新鲜的。
他点了点头表示认可，试探性地问道：“石井编辑，您是不是忘了些什么？”
浦原次郎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更温和，以免让对方升起一种催促审稿的感觉。
石井梓一愣，抓了抓脑袋：“我这两天真没乱动你们的东西。”
浦原次郎叹了口气：“我是想问问您……稿子的事情。”
“哦哦！稿子我看了！”
石井梓显得很激动：“浦原店长，您那位朋友真的很厉害，我已经很久没读过这么令我感动的故事了！”
浦原次郎没想到石井梓会是这样的反应。
他原以为这篇稿件会被石井梓毫不留情地拒绝呢。
北原小姐那位朋友到底什么来头？
浦原次郎一时间有些对白石树感兴趣起来。
浦原次郎从不怀疑新潮编辑的眼光，更不用说浦原次郎还算了解石井梓的工作态度，没有特别出彩的地方，肯定不会让她这般兴奋的。
了解到稿件被肯定后，浦原次郎也没有继续打扰石井梓做调研，而是转身离开书店，来到对面的便利店内。
“啊，浦原店长，您来啦，还是要一罐超浓黑咖啡吗？”
北原枫微微一笑。
浦原次郎点点头，拉开咖啡喝起来的同时，也向北原枫询问起白石树的来历。
“您想认识白石先生？”
北原枫也很聪明地猜到了可能是白石树的稿件得到了编辑的赏识，这才让浦原店长也对白石树产生了兴趣。
“这位白石先生马上就要跟……哦，我记得你说了不要告诉你我交给哪个编辑部的编辑，总之白石先生马上就要成为一位作家了，我想提前认识一下。”
浦原次郎深知白纸作家第一次投稿就被看中的含金量。
更不用说似乎还是在高强度工作之余写出来的作品。
“我在想，这位白石先生的作品，有没有可能会有一天摆在最促销的那个位置。”
说着，浦原店长指了指书店门口的区域，那里正摆放着有马弘一的《新宿失格》。
浦原次郎一直觉得自家书店在市场上缺乏优势，有马弘一的作品太多地方在卖了，虽然销量也很不错，但浦原次郎并没有觉得满足。
他想要的是更大的市场，想要更有竞争性的优势。
但近些年日本文坛就像集体犯了癔症那样，有一个算一个作家都在疯狂描写社会的不公与不幸，引起一大堆人的共鸣同时还带来了与日俱增的自杀案。
这本来也不该怪到书的头上，但偏偏有些自杀者的亲属在看到遗书后，自然而然地会觉得是这书害了他们。
然后就闹到书店来，让书店不准再卖类似的书籍，搞得浦原次郎相当无奈。
浦原次郎觉得石井编辑是有心撬动日本文坛现状的，那么她所看好的作家，创作出来的也必然是与现在市场主流截然不同的作品。
那自己提前搞好关系，跟这位白石老师签订一些销售协议，自己的书店不就拿到先手了嘛！
浦原次郎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天才。
而且就算最后没有火起来，对浦原次郎来说也没什么损失。
“那下次白石老师到店里的时候，我就跟他说一声。”
北原枫打心里替白石树感到高兴。
看来白石树没有因为田边圭的去世而一蹶不振，而是决定走出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出来。
“啥？对面书店的店长想跟我聊聊？看来我的稿子应该是通过了吧？”
第二天清晨，白石树散工来到便利店后，从北原枫那里了解到了浦原次郎希望跟自己见上一面的想法。
“我就说白石老师的稿子一定没问题的。”
北原枫额外给白石树的关东煮里面加了一个年糕福袋：“这个就当我请你的了，恭喜白石老师走出大作家的第一步！”
“多谢了……”
白石树还是觉得北原枫喊自己老师的语调有些调侃的意味，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却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