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西岐篇（04）
西岐地处漠北，百年前就已成大巽属国。
漠北常年风雪，唯有玉龙雪山延绵万里，是处绝美的赏雪之地。这里没有春华秋实，只有无尽的寒冬，就连万花傲骨的梅都无法在这里存活。
白城城曾听闻，西岐只有一种花，雪岐莲，一种只有在极寒之时才会怒放的花。
他们一行三人裹得如同粽子般，落脚在王都朔上一处繁华的客栈。其实白城城还挺喜欢跟胤吉出门办差，因为只要有他在，就有银子在，有银子在，就有乐子在。
当然，他不会默默地吃了哑巴亏，所以总要把阿蛮踢给她。阿蛮从胤吉那领了几个铜板，乐呵呵地出去买糖葫芦。
胤吉翻着温酒的青梅，这才说起来西岐的目的，却也不是什么难办的差事——公子万尧，出身西岐最显赫的贵族万家，也是个出了名的花花公子。
西岐公荒淫无道，年纪轻轻就已经病入膏肓，一国之事全握在丞相万籁手中，这高权重的万籁便是公子万尧的亲爹。
万尧虽常混迹于烟花柳巷，可人家毕竟人美多金，“风流”跟“盲流”一字之差，天壤之别。这也许就能解释为什么万尧身为西岐头号纨绔弟子，却仍能受到无数妙龄少女推崇和爱慕了。
这些年，师父奉皇命努力扶持万家，为得正是更好牵制西岐。可白城城实在想不通，究竟是怎样的原因，要去杀万家的公子。难不成一个整日纸醉金迷的人，吃饱撑得没事做，要跟他老爹作对，要跟大巽朝廷作对？
胤吉并不认同她的看法，“这些年西岐惹的乱子还少吗？”
白城城暗暗点头，西岐确实是大巽的一处毒瘤，处地偏远，鞭长莫及。
不过好在师父他老人家有先见之明，各国归顺时，王公贵族都被灌下三夕蟲，倘若谁敢叛乱，也只有死路一条。手段虽残忍，可毕竟有效果。这也是白城城虽不喜欢白墓府内的阴邪巫术，却也不曾放弃的原因。
见到公子万尧，闲聊两句，许他交代一下后事，能帮忙就帮个忙，了了他的遗愿，最终由他们催醒巫虫，亲自送他上路，也算仁至义尽。
这步骤白城城再熟悉不过，不会出什么岔子。想到这儿，继续闷头扒起饭来。白城城与胤吉在饭桌上你争我夺，碗筷碰得叮当响，丝毫没注意身后来了个人。
那厢一指戳戳白城城的脊背，挤出一个稚嫩的声音：“姐姐救壹壹，有人要害壹壹。”
呵，原是个比桌子还低的黄衫小鬼，瞧他打扮也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她，小脸急得拧巴在一起，像极了圆滚滚的小地瓜，让人很有种冲上去捏他的冲动。
白城城一直自诩行侠仗义，路见不平，自然是要拔刀相助。
“谁，谁要害你！”她起身环顾四周，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民童，实在令人发指。
“一根糖葫芦就能把人拐走，你们白墓府弟子的本事，倒也是奇了……”门外有人接了话茬。
只是这声音将将入耳，白城城便抖了一抖。下意识回头，一袭紫荆锦袍入眼，背着一片光晕走到面前，笑容恍如三月春花般灿烂：“城城，你出远门，怎也不与我说一声。”
他这语气，好像她只是个贪玩不回家的孩子，而不是离家出走的妻子。他怎能如此风轻云淡的说这件事，明明，明明是他先对不起她。
“尹肃哥哥，你不是不要她了吗，不是让她回家反省了吗？”阿蛮不知从哪跳出来，白城城这才发觉尹肃手里还牵着个阿蛮。
尹肃抚抚阿蛮的头顶，笑了笑：“哦？这可是秘密，你怎么晓得？”
阿蛮指着桌旁正扒饭的胤吉：“师兄说的。”
胤吉挑着筷子，面无表情说：“尹兄，来得正好，先把你婆娘欠我的钱还来。”
白城城正欲将一碗米饭扣在胤吉脸上，却被尹肃拽进了怀里，他将几锭金锞放在桌上：“这些天，麻烦胤吉君照顾城城了。”
胤吉扶额点点头：“确实够麻烦的。”
尹肃倚桌坐下，才与他们说起事情始末。原来阿蛮跟那小地瓜在集市闲逛，被人贩子用两根糖葫芦给拐走，正巧尹肃经过，识得阿蛮，这才把俩要吃不要命的小祖宗救了下来。
“尹肃哥哥都受伤了。”阿蛮坐在尹肃怀里，抱着他的腰，全然不顾白城城的存在。
其实白城城又如何看不出他脸上有道伤，只是觉得自己不该表现出很关心的样子，于是咬咬牙，憋住没有问。
倒是一旁的小地瓜憋不住，拽着白城城的袖口，透着哭腔，“姐姐，你带壹壹回家，带壹壹找娘亲好不好？”
壹壹？真是个特别的名字。白城城用丝帕抹掉黄衫小鬼脸上的鼻涕，一时母性大发。她自然不会向尹肃开口，无奈银子又都在胤吉口袋里，只好小心翼翼地拍马屁：“师兄你瞧，这孩子也不像是平常人家的，说不定是哪家贵族的小公子，到时，咱们还可以额外捞一笔，这可是名利双收的好事。”
胤吉斜眼看着白城城正泛金光的眼神，将口中饭菜咽下，淡淡道：“爷是缺钱的人吗？”
白城城摇摇头。
他又道：“爷是这小地瓜的爹吗？”
白城城又摇摇头。
他将手摊开：“所以，爷的意思你明白？”
坐回凳子白城城看着身旁小鬼，摊手表示无奈。
黄衫小鬼攒着的眼泪终于瞬间决堤，小脸溺在白城城怀里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直嚷着：“没人喜欢壹壹，没人带壹壹找娘亲，你们都是坏人，都是坏人……”
所有的目光都被吸引来，胤吉仍是喝着小酒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白城城着实一个头两个大，不知如何自处。
最后是尹肃打破了僵局，认为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把人从人贩子手里解救出来了，不如将他送回家去。只是碍于天色渐晚，决定明日清晨再行出发。
白城城这才松了口气。
入夜辰时，小雪。
将近是上元灯节，西岐华灯初上已是一片璀璨之景，雪莲灯随着河流飘向远方，恍若苍穹的繁星。
白城城始终将目光投向窗外，不敢回头。这时身后一把折扇旋开的声音，紧接着是尹肃说：“不理我？”
她没回头，赌气道：“侯爷还是回金陵为好。我一小小白墓门下的巫女，实在不劳侯爷费心。”
尹肃倚在窗边侧身笑道：“我这么巴巴来寻你，你却还要赌气，这是何道理？”
白城城听了此话再也抑制不住心中委屈，猛地起身：“你问我是何道理，却不问问自己的良心是何道理。尹肃，若你早早说不喜欢我，我不会纠缠不休的，可明明是，是你要娶我的……我从不敢奢望你能将全部心思放在我身上，可至少，至少在那一夜，我的洞房之夜，你应该留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