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风蚀心脉
凌羽踏出山洞的刹那，眼前骤然炸开一片流光碎影。原本漆黑的山壁如退潮般褪去颜色，取而代之的是一堵半透明的光幕，像是被无形巨手撕开的裂缝。他本能地伸手触碰，指腹传来灼烧般的刺痛，皮肤表面瞬间结出一层细密的冰霜。
“这是...结界？“
他踉跄后退半步，脚下碎石簌簌滚落山崖。光幕深处传来沉闷的嗡鸣，像是千万只蜜蜂被困在琥珀之中挣扎。凌羽忽然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屏障——那些游弋在光幕表面的暗金色纹路，竟与母亲书籍中记载的“梦界之门“如出一辙。
强行穿越光幕的瞬间，天地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他的发梢在气流中凝固成银丝，衣袍猎猎作响却带不动半分空气。直到眼前突然涌入刺目的白光，耳膜被无形气压挤压得嗡嗡作响，凌羽才惊觉自己已经跌坐在一片柔软的草地上。
“好孩子，醒醒。“
带着草木清苦味的水珠滴在他脸上。凌羽猛然回神，看见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蹲在自己面前。老者粗布衣襟沾满泥浆，左手握着柄锈迹斑斑的柴刀，右肩挑着一担刚砍下的柴火，露在外面的皮肤龟裂纵横，却透着一股奇异的清明气息。
“这是哪儿？“凌羽撑起身子，四周环顾。原本阴森的山洞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金色麦浪。远处起伏的山峦笼罩在淡青色的雾霭中，山脚下蜿蜒的小河泛着粼粼波光，空气中漂浮着谷物被烤熟的焦香气息。
老者咧开嘴，露出被烟熏黑的牙：“这里是喜乐渊的红尘国度。“他忽然警惕地望向凌羽身后，柴刀在暮色中划出一道寒芒，“你身上有股生魂的腥气。“
凌羽心头剧震。昨夜在古籍上看到的记载突然涌入脑海——梦界与人间的交界处，常有迷失的魂魄被这里的“噬心风“撕碎神魂。他下意识按住胸口，那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又像是千万根细针在扎刺。
“别怕。“老者突然割破手指，在凌羽眉心画下一道血符，“这是'定魂诀'，能挡三刻钟的风蚀。“他不容分说地将一块青苔色的玉牌塞进凌羽掌心，“往北走三十里，找天机阁的青崖真人。“
话音未落，西北方突然传来凄厉的尖啸。老者脸色骤变，柴刀横在胸前：“快跑！噬魂鸦群来了！“凌羽这才发现天空中乌云密布，无数乌鸦组成的人形阵列正在俯冲，每只乌鸦的眼珠都泛着血光。
凌羽刚跑出几步，身后就传来老者纵身跃入麦田的闷响。他回头望去，只见那片金黄的麦浪突然掀起滔天巨浪，数百具白骨破土而出，骷髅手中攥着的不是农具，而是锈迹斑斑的镰刀。噬魂鸦群在白骨阵上方盘旋不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嘶鸣。
“用玉牌！“老者的吼声穿透骨浪。凌羽慌乱中握紧青色玉牌，掌心顿时传来暖流涌动。玉牌表面的纹路如同活过来般游走，在他周身形成淡蓝色的光罩。那些扑来的白骨在触碰到光幕的瞬间发出尖锐的爆响，化作漫天磷火。
当最后一丝鸦鸣消失在云端时，凌羽瘫坐在地，大口喘着气。青色玉牌在他掌心变得滚烫，上面浮现出一行小字：【红莲业火烧尽八荒，唯有天机可窥天命】。
暮色渐深，西天最后一缕残阳染红了整片大地。凌羽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景物开始扭曲变形。他想要呼救，却发现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无形的风丝缠上他的四肢百骸，像是千万条毒蛇在撕扯骨髓，连心跳声都被碾碎成齑粉。
“孩子...“老者的声音仿佛隔着水幕传来，带着某种解脱的疲惫，“记住，喜乐渊最危险的从来不是妖魔...“
凌羽的意识正在消散，他最后看到的画面是老人化作一株青松，扎根在血色残阳下的麦田里。无数红莲业火自地底喷涌而出，所过之处连空气都被烧灼成淡紫色的雾气。在意识坠入黑暗前，他仿佛听见遥远的钟声在虚空回荡，钟声里藏着某个真相的碎片。
当凌羽再次睁开眼睛时，晨露正顺着岸边柳树的枝条往下滴落。他躺在溪边柔软的草地上，怀里的青色玉牌不知何时裂开一道细缝，露出里面流转星光的琉璃内核。溪水倒映着一张稚嫩却苍白的脸，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这是...人间？“他握紧玉牌站起来，溪水倒影突然扭曲成狰狞的面孔。远处传来马蹄声，几个佩刀侍卫踏着晨雾走来，为首之人举着火把照向他的脸：“青崖真人要见你。“
随后几个侍卫以拱卫之势将凌羽夹在中间带着往北方走去，沿着蜿蜒的官道前行西陈，暮色西沉之际，忽见前方地势陡然抬升。当走到官道的尽头时，才惊觉整座古城如沉眠的巨兽趴伏在此。
残阳如血，为青灰色城墙镀上一层暗金。这座建在赤色断崖之上的古城，以千年前梦界之主镇压魔渊时留下的九曜星轨为地基，十六座玄铁浇筑的烽燧直插云霄，每到子夜便会亮起幽蓝鬼火。
城门名为“问天“，由三十六块重达万斤的玄冰晶石堆砌而成，不断散发着幽蓝色寒气，冰晶表面浮动着细密如蚁的篆文，每当有人靠近，文字便如活物般游走重组。守城人皆是白发苍苍的老者，他们脖颈缠绕的银链刻满星宿轨迹，腰间悬挂的铜制酒壶里盛着的，实则是凝固的千年月光。
城中最奇特的建筑当属“无字碑林“。三百余块黑色玄武岩碑散落在镜湖畔，碑面光滑如镜却无一字铭刻。青崖真人常在此独坐，衣袂拂过水面时，倒影竟会显现出上古战场的厮杀画面。有人说深夜听见碑群发出金戈相交之声，但翌日湖面依旧平静如初，连涟漪都不曾留下。
戌时三刻，整座城池会响起类似编钟的嗡鸣。住在东街的盲眼琴师说，那声音里藏着七十二道城门开启的密钥，唯有心怀至纯之人才能听懂。而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所有窗棂上都会凝结有太极图案浮现的露珠，仿佛整座古城都在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