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法时代的最后剑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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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准备

果然,这季侠士要拿欲魔教来做文章。

这倒是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

刘清玄心中暗暗赞许,监天司中能压的住两党的只有直属于首领“织命上尊”的卜算司,欲魔教作乱则是卜算司的预测,若将拔除欲魔教的行动扩大化极端化,那就可以用来将商党掘根。

他接住话头:“所以那只要坐实第一步的欲魔教嫌疑,那第二步便是以欲魔教藏身为借口将整个棚户巷拆除,若是反对的一律可以打成欲魔教同伙,此事我们变法派早已得心应手,季侠士大可放心。

即使是在朝堂之上,对抗欲魔教和疫净宗也乃是大旸五百年来的大义,无论商党再如何反对,总有大义高于其他。”

包括...甚至是党争。

可是刘清玄也很疑惑,为何这季侠士既未考取功名又未在朝堂做官,还懂得大旸内部的弯弯绕绕,那神识的颜色更甚于博览群书之人,再加上那些从未见过的名词...

他从何处学来的这些知识?

再加上那情况不明的大能传承,这季侠士身上布满了疑点。

看来必须之后要请人调查一番。

“那想必季侠士已经有了如何安置棚户区百姓的计划?”

季尘应和着点头:“第三步便是以工代赈,西边浩江支流决堤造成的水患也需快速解决,想必治水应该急缺人手,那棚户巷迁出来的百姓先用官仓中的米调养一阵,只要有口吃的就会老实配合。

休养好了就好去西边水患处干活,这么下来赈灾的米才能喂给需要的人,治水的组织和之后重编民户就地恢复生产我就帮不上忙了,还要麻烦刘御史多多操劳。”

刘清玄赞许的用扇骨轻敲桌面,脑中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规划。

以工代赈治理水患理所应当,疏浚河渠修建堤坝都急需人手,在缘宁州征调徭役处处受阻,工部的同僚们倒是已经等不及了。

这套计划欠缺的细节不少,但总体脉络足够清晰,细节补充由我们监天司来理所应当,只是有一些细节具体的有些突兀——

徭役前知道调养百姓,治水后就地重编民户,还有最重要的恢复生产优先。

太细节了,反而不像是这粗略计划中该出现的内容。

“季侠士刚才说的将赈灾的米喂给有需要的人是怎么回事?”

“这个啊,”季尘嘴角扯出一个戏谑的弧度“丐帮会故意驱使棚户巷的住民排在前头盛粥上层的米水,自己人伪装成流民在后面等着捞干的”

“所以队列中占四层的青状年大部分是丐帮的人,而且还排在在队列后方。”

刘清玄闻言猛地展开手中的绸扇,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大旸的赈灾律法对此有规定,施粥主簿应时刻搅动赈灾粥,保证每个灾民碗中米数均等,这王主簿一个懒政是跑不掉了。”

季尘眼中寒光一闪,右手不自觉颤动。

“懒政...”他轻声重复,带着某种危险的期待“能判他死刑吗?”

刘清玄长叹一声,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季侠士,你不是北境人生想法却和三边的武夫相同。”他苦笑着摇头,“大旸律法经过这么多年的演化修正,早已不是当年的铜血军法,懒政大多只是警告停薪,严重的才是降级停职。”

“切——”

季尘猛地别过脸去,四指连续敲击桌面,震得桌上的三枚铜钱钉钉脆响。

手指在桌下收紧又松开,最终只是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嗤。

他思考了良久之后又拿出一枚铜钱摞在其上,先前的三枚铜钱代表了三步解决广安府问题的流程,而这第四步他犹豫了半天。

既然如此还是相信这刘御史一次。

“哦?”见铜钱摞上,刘清玄细眉轻挑“季侠士可是还有什么想法?”

“我还有个疑虑,虽未亲眼确认但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

“那不妨说说。”

“原本属于棚户巷百姓的土地到了谁手中?以我目前的信息,宝鸡寺的和尚嫌疑很大,为什么大旸当今财政压力巨大,却不趁现在将这些和尚给全部抄家呢?”

刘清玄手中绸扇陡然顿住,异鸟器灵的紫蓝翎羽在光影中泛起寒芒。

他凝视季尘摞起的第四枚铜钱,嗓音里凝着朝堂博弈特有的审慎:“监天司与八兵之间虽为合作,实则暗流涌动。”

“因三边局势所迫,才维持着表面和睦。而这些佛寺...”他抬眼看向季尘,“恰是在这夹缝中左右逢源的第三方。”

“若是大范围的抄查佛寺,谁来抄、怎么抄、抄多少都是问题...”刘清玄将手伸向茶盏原先所在的位置,却摸了个空,“抄查之事牵涉甚广,若无确凿证据,双方必然互相制肘。圣上统御八军需持重,织命上尊更要恪守中立。”

“这般情势下,佛寺只要不公然谋逆,朝堂往往选择视而不见。”

“那这些佛寺有什么特权吗?”季尘问道,同时将铜钱排列开来

刘清玄从一边取来卷文书,徐徐展开:“开国之初,佛寺便享有减税免税之权,更得政治庇护。”他指着文书某处,“这些年来,他们既向双方示好,又协助维持地方秩序,故而特权得以延续。”

季尘若有所思地点头:“你们变法派应该和他们谈不到一起去吧?”

“正是如此。”刘清玄轻叹,“我们变法主张中有一条就是取消人丁税改收田亩税,佛寺藏有隐田隐户的行径在朝堂上不是秘密。”

“故而各州佛寺全力支持商党,与我等变法派相抗。“他收起文书,神色恢复平静,“这些便是当下局势的关键所在。”

季尘细细回味这些情报。

熟悉的文武之争,甚至文官的内部还能劈成两党,这大旸的国祚能坚持六百五十年也是厉害。

他回忆着境泽村村民提供的消息,一个是灾年时县衙额外加税逼迫造反,另一个就是宝鸡寺的手已经伸到了隔壁的几个村子。

那加税和云游僧人定有蹊跷!

“那刘御史,我还有一些大旸律法上的问题。”他沉吟了片刻,继续说道“如果一个村子因河堤倒塌收成不佳,县衙反而还要加收剿匪税,这违反了什么大旸律法?”

刘清玄从身旁的凳子上的堆摞中抽出本《大旸律疏》,他将其按在案头快速翻开,修长的手指在纸页上划过。

“治水不利、工程糊弄、蔑视律法、严重渎职”他抬起眼帘,目光锐利,“光是其中的治水不利就足够这县令卷铺盖滚蛋”

手指重重点在律文上:“大旸以兴修水利立国,这县令连水都治不明白也没必要当官了。”

季尘闻言,手指隔着布料轻轻敲打怀中一份染血的状纸:“那在这个基础上残杀跪衙抗议的乡民,再派打手进村绑人抵税呢?”

“这县令是谁?”刘清玄猛地合上律典,声音陡然提高,“他这就是明晃晃的造反!”

二人陷入短暂的沉默,各自在心中梳理线索。

“看来这县令就是明知故犯...”季尘的手指在状纸上轻点,突然若有所思。“将境泽村的村民逼反对他有什么好处?”

宝鸡寺、减税特权、土地兼并、隐户、隐田、定税...

季尘眼中精光一闪,这县令怕不是收了宝鸡寺的黑钱!

故意将境泽村的村民打成造反,再把土地承租给宝鸡寺耕种。

“我怀疑这县令就是宝鸡寺指使的,”他缓缓起身,鞘撞在靠椅上发出清响,“现在还没有明确证据,但我过几日会亲自去一趟,若是证据确凿能否将这缘宁州的寺庙抄家?”

刘清玄“只有这种证据很难,”他摇头叹息,“顶多处理一些边缘人物。”

他确实也想趁这个机会打击一下宝鸡寺,其余各州的佛寺还只是给变法添堵,这缘宁州的宝鸡寺位于商党的大本营,是商党绝对的铁杆盟友。

“这宝鸡寺也是一个庞然大物,广安府人口流动的方方面面肯定有他们插手。”

季尘“砰”的将手拍在桌案上,前倾上半身向前压去,双眸如狼直视刘清玄。

“现在我甚至怀疑这宝鸡寺就是那‘规矩’的推手之一,如果他们也参与了帮助欲魔教作乱...这应该够了吧?”

刘清玄视线与季尘争锋相对,沉吟道:“如果能证明宝鸡寺也帮助欲魔教作乱,那证据就足够了,可季侠士——”

“我们说了这么多都是建立在第一步完成的基础上。”他双手撑在案几上,声音低沉,“如何查明广安府暗中势力,并抓到他们和欲魔教有关的尾巴,才是这过程中最危险困难的一步。”

“陆老哥对欲魔教十分了解,而我除了一膀子力气外什么都没有。”季尘轻笑,双手放在刘清玄肩膀,将他按回座位,“我既然奉命下山历练,总要去做些什么的。”

“若没有人去深入探查,刘御史您也只能吃下欲魔教丢出的诱饵,最后什么都没有解决就灰溜溜的离开。”

季尘刚才才回过味来,这变法派虽然打算造福百姓,但党争的本意少不了。

无论刘清玄怎么想,他背后那些支持者肯定掺杂了个人利益。

搅乱商党的基本盘缘宁州,卸掉宝鸡寺这条商党的大腿,这些都是他们所喜闻乐见的,若是如此他们也一定会大力支持。

既然他们要一把利刀,我就给他们一把利刀。

在这过程中,缘宁州的百姓得救了,刘御史的任务完成了,变法派的支持者开心了,豪胆剑共鸣等级也会继续加深。

多赢。

“季侠士,此事非同小可。宝鸡寺僧众不计其数,商帮供养的武修强者也不好对付,只身前往...”

“文化人就是爱操心。”季尘轻笑一声天引剑出鞘三寸,白芒如龙环于剑上。“与其担心我翻车,不如出发之前再看看有无纰漏。”

刘清玄发现这白芒剑势竟与那日在驿站中所见的完全不同,练气、开光、蓬絮....莫非季侠士已经年纪轻轻就突破到蓬絮期了?

他见那白芒如蟒蛇盘缠倒吸一口凉气,若是蓬絮期说不定还真能给广安府的商党迎头痛击。

书房内一时寂静,只听得见铜壶滴漏的水声。

刘清玄起身走到书架前,取下一个锦囊:“这是我先前说的留影石,使用方法与通讯石相同。”他郑重地递给季尘,“另外还有我先前给予你的那半块玉质印信,如到性命攸关之时便捏碎它,神都的监天司总部会全力支援。”

季尘接过锦囊,他忽然收起玩笑神色,抱拳行礼:“多谢御史挂怀。”直起身时又恢复了洒脱模样,“我定不会用到它的。”

“另外还有一件事,”他从怀中掏出一把金纹凭证“麻烦御史以我个人名义立个粥铺,这六百两就当做米钱。”

刘清玄点点头道:“此事不难,不过出发之前我还要向神都方面发信,请一名专业的户部同僚来此解决之后安置灾民的问题,这还需要季侠士等候一番,若不嫌弃厅堂内还有些朝食...”

“好!早上只垫了一下,现在正好有点饿了。”季尘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转身推开房门快步离去。

刘清玄见季尘走出隔音结界,也低声笑了:“六百两可不够赈粥啊...季侠士。”

他从书架上取下一张带有金蓝色鸟羽印花的纸张,用笔在上面写到:至贰号,伏惟圣朝清明,政通人和。臣蒙恩简任巡按,夙夜兢惕,不敢怠懈。伏乞户部专员,借调随行佐理水患灾民......

书写完毕,刘清玄便捏着绸扇向其一指,蓝色磷火凭空而出攀附于纸上,墨迹在磷火中化为闪耀的蓝印消失不见。

“然后是这季侠士的问题。”

他在纸上写下四个大字——

恩师求助。

蓝色磷火再起。

最后刘清玄他平举扇面吟诵《无状真目卜诀》:

虚空睁眼,万化循迹,不观相而见真髓......

消息传输还要一会,趁现在先算上一卦。

......

神都。

监天司总署。

织令司。

神都皇宫的地下深处,有个不为天下人所知隐秘空洞,一座金属巨塔屹立于其中。

变幻铭文密布于其上,在幽暗中泛着微弱青光,塔身向上分裂出无数枝桠,每根分支末端都深深刺入洞顶的岩层,而向下则是如老树般深埋地底,周边蔓延出的金属台面正随着某种古老韵律明灭起伏。

无数高楼般的织机放置在那座台面上,被树根般的的金属结构连为一体。

那些自地底涌出的幽蓝光流在攀升至塔身中段时,突然如蛛网般分蘖出千万缕光丝。这些丝线缠绕着塔顶树冠状的青铜结构缓缓游动,每一根都倒映着大旸的山河虚影。

三根格外明亮的光丝正显现着,北夏关、南户关、流沙关的景象,光丝末端垂落的星屑在触及塔身铭文时,竟发出类似玉磬相击的清脆鸣响。

忽然其中的一根光丝发出震颤,金属台面上的一列织机立即跟着发出异响——

天机命网的震颤被转化为具现的符号和数字,顺着连接传入到高楼般的织造机关。

金属摇臂转动,轰鸣机关闷响,符号和数字分解为齿轮啮合的命令。

命运与丝线交融,化为密文织匹。

“怎么这时候有缘宁州来报?”一名身着天青色官袍的卜官,匆匆拿起布匹。

但待他细细观看后,这名卜官突然长叹一口气:“刘家小子没事!来了一份缘宁州的借调奏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