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会盟
苗金县
清晨，城门准时打开。
一大群早就等在城门口的人排着队陆续开始进城。
这里面多是背着山货准备到城里出售，换些生活物资的山民，只是这几日，进城的山民特别多，而且多是一波一波结伴而来。
门口就有一队苗民，一个个背着大背篓，腰间别着弯刀，领头的中年人嘴里叼着根旱烟，身后同样背着个装满货物的大背篓。
见城门打开了就赶紧带着身后十多个族人入城。
守城的士卒也见怪不怪，稍微强调了一下规矩以后便将人放了进去。
“族长，咱们还是去东市那边卖货吗？”
“来不及了，先往县衙那边去，一会儿我进了县衙，你们就在附近卖货。”
胡子有些花白的中年族长入城后将嘴里叼着的旱烟取下，在腰间别好后快步往县衙走去。
这一支是千山群岭中东叶寨的苗人，领头的中年族长名叫吐骨。
他们寨子只是个只有不到百户人的小寨，寨子里常年生活的只有三四百人，因为寨子离苗金县有些远，等收到传信再赶来已经到了会盟当日了。
原本县里这种事儿，他们东叶寨是懒得掺和的，他们离得远，存在感弱，官府也不太在意他们，但谁叫来传信的人还提着颗血淋淋的头颅呢，仔细一看还是花脸苗族长的脑袋。
对方传完信也没多讲，只说了一句信已带到，若到期未至则后果自负。
看在那颗脑袋的份上，吐骨没有考虑太久，就组织一些族人出发了。
因为来一趟县城不容易，得走三四天的山路，东叶寨的人包括族长在内，都得背着货来换些物资。
等他们赶到县衙时才发现，有这想法的不止他们一家，整个县衙附近变成了一个大市场，周围全是出售山货的苗人，山货价格都快被打下来了，若不是县衙门口站着几个披甲的士兵，可能台阶上都要被摆上摊位了。
“我是东叶寨的头人吐骨，前来参加会盟。”
吐骨走到近前，操着口蹩脚的大虞官话和门口的士卒交流，门口的军卒也能听懂他的话，示意他交了武器赶紧进去。
原本这些人在哪儿都是别着弯刀的，但被几个披甲士兵要求交兵器的时候还是非常识趣的解下了刀，门口那俩兵，腰间的小锤子都还没擦洗干净，仔细看都还能看到一层干了的血迹。
随后吐骨吩咐自己族人在外面把山货卖掉，不要惹事儿以后便径直走进了县衙。
此时县衙里已经聚了五十多人，都是苗金县附近的寨子的头领，千山群岭中，肯定不止这些寨子，但那些寨子多半在大山深处，极其偏远，和虞人没有任何往来交流，自然也不会来参加会盟。
人群里，有不少吐骨的熟人，一个身前挂着一大串珠子的老者便看到了吐骨，他主动朝吐骨招了招手示意吐骨过去。
“莫老，您也来了。”
老者是莫刚寨的头人，因为岁数大会处事，加之莫刚寨也是山里比较有实力的大寨，莫老在千山群岭的寨子中很有威望。
吐骨看到莫老招手，很自然的就放低姿态走了过去。
“吐骨，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啊，差点儿就迟到了。”
“咱们东叶寨比不了莫干寨就在这苗金县旁边啊，好几天路呢。”
“莫老，花脸苗的乌姆是怎么回事儿？怎么惹怒了虞人的。”
吐骨来的晚，只知道乌姆被摘了脑袋，具体情况却不清楚，这会儿正好打听一下情况。
“哼”
听到花脸苗，莫老脸色一变，明显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不过转念想到对方的下场，脸色又舒缓过来，耐心解释道：
“那贼子不仅攻打我们莫干寨，竟还敢去苗金县勒索胡县令，被王大人带兵打的七零八落，随即灭了山寨。”
“这等蛮夷，竟然也敢挑战大虞天威。”
莫老这句蛮夷喊得十分自然，他们莫干苗和虞人接触最频繁时间最久，受到的影响也最深。
莫老自己还是个正经的读书人，年轻时正经上过私塾，讲得是一口标准的中州官话，比王胜说的都还正宗。
压根儿就没有把花脸苗这种还保持着很多原始文化的寨子当成自家亲戚，更多的是深深的鄙夷。
“花脸苗那一千多口死了大半，活命的妇孺这会儿都在东市发卖呢，你要是有兴趣也可以去看看。”
虽然之前乌刚传信时也稍微提了一句花脸苗的下场，但这会儿得到莫老的确认，依然让吐骨觉得震撼，灭寨的事儿，多少年没发生过了。
“对了，你没有收留逃跑的花脸苗吧？”
“没有没有，怎么敢呢。”
吐骨打了个寒颤，赶忙否认。
“没有就好，现在可千万别忤逆县里的意思，以前胡大人脾气好，不和咱们山里人计较，现在来的王大人脾气可不好，不顺他意，可就要亮刀子杀人的。”
“王大人是？”
王胜这个外来户到苗金县的时间太短了，也就城里人稍微知道了他，这些山寨的人大多只知道当了好几年县令的胡九。
“王大人嘛，是朝廷派来的将军，武艺高强，战无不胜，你看外面那些披甲的，就是王大人的兵。”
莫老其实也不太知道王胜的底细，只知道灭了花脸苗的是个姓王的大虞军官，才来苗金县不久。
只是吐骨既然问了，他可不能落了自己的面子，真真假假的跟吐骨讲了一通。
“王大人，胡大人到！”
衙役雄厚的嗓音打断了头人们的交流，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了县衙大堂的方向。
因为参与会盟的人数较多，衙门也没有能够接待这么多人的屋子，干脆就把地点选在了县衙的前院。
一身戎装的王胜从堂后走出，胡九稍微落后一些，后面还跟着些军卒和县衙的属官。
院子里的头人们纷纷朝着王胜和胡九等人行礼。
“花脸苗的事情，各位都知晓了吧？”
“自然已经知晓。”
“花脸苗无故袭击莫干苗，后又试图攻击县城，形同叛乱。”
“虽然花脸苗已被我带兵平定，但前事之事后事之师，为了防止再出现花脸苗这等野心勃勃之辈，我和胡县令商议，应加强对千山群岭各寨的管理。”
“这……”
听到王胜说要加强对各家寨子的管理，下面各家寨子的头人都面面相觑。
他们大多都本能的排斥大虞官府对自家的管理，毕竟上面多个官儿，哪有自己在寨中当土皇帝爽。
只是花脸苗刚灭，没人敢去试试王胜的刀子锋利与否，只能低着头沉默以对。
这时候，还是莫干苗的头人出言打破了尴尬。
“王大人说的极是，我们莫干苗愿意接受官府的管理。”
“好，果然还是莫老识得大体！”
莫干寨本来就和苗金县官府关系颇好，再加上头人是个精神虞人，当然愿意支持王胜的提议。
其他头人态度依然有些抵触，但王胜可不打算给他们拒绝的机会。
“有人反对吗？”
王胜微微眯眼，扫视了一圈下面的头人们，大部分人都不敢对视，躲闪着王胜的目光。
“既然没人反对，那就是都同意会盟了，等下我就说说具体实行办法。”
“王大人请讲！”
依然是莫老站出来捧哏，其余人心里反对也不敢站出来。
“第一条，每家寨子的藤甲必须交出来，按照大虞律令，私藏甲胄乃是谋反大罪。”
“以往胡大人未做追究便罢，现在本官来了此地，就必须把这个规矩给立起来，这个月内，再被我发现私藏藤甲，那就按谋反罪处理，花脸苗就是下场。”
“大人，藤甲乃是我们护寨之物，若是都交到县里，寨子遇袭怎么办。”
王胜刚说第一条，就有人接受不了了，立马站出来反对。
其余人也纷纷附和，但王胜却说道：
“那各位头人是觉得，苗金县的官兵护不住大家，只能自备甲胄自保了？”
苗金县的官兵就没保护过大家啊，不来攻打寨子就不错了。
头人们心中腹诽，却不敢出声儿。
还是莫干苗的头人来当出头鸟说道：
“王大人说的极是，以后有王大人保护，藤甲有没有都无妨，我们寨子有五套藤甲，明日就送来县里。”
看着又积极表态的莫老，其余人都快恨死他了，却又不敢和王胜硬顶，一个个都想等一个勇士出来继续反对。
但王胜灭了花脸苗的军威太甚，竟没人敢跳出来反驳他，竟就这样默认了下来。
王胜可不管他们是否心甘情愿，他今日这个会盟，看似商议，实际上只是把各家头人叫来宣读命令罢了。
“第二，以后各家寨子不得互相攻伐，有什么矛盾必须来报官处理，敢私斗的，必遭严惩。”
少了花脸苗这个好斗份子，剩下的寨子其实大家平时关系还算融洽，就算有些矛盾也不是非要动刀动枪那种，所以第二条反而无人觉得有什么不妥。
“第三，各家寨子各自派出勇士来组成联军到我麾下效力，我会给他们配备兵甲，日后各寨的安危都由他们负责。”
“一应粮饷由官府来负责。”
“各寨按自家人数出三到五人即可，但记住，我要真正的勇士，莫要来些滥竽充数的。”
王胜摸了摸刀柄，恶狠狠的警告了一下下方的头人们。
这种组所谓的联军最麻烦的就是怕他们不听军令，但王胜不存在这个问题，只要他们把人送来就行。
而头人们对这一点反而没有什么太大反应，只是出三五个勇士组成什么联军，这点人不是什么大事，花脸苗之前也试图做这类事儿，只是他们的威望显然还是不如大虞朝廷。
“我也可以保证，日后成了自己人官府也会给各寨增加盐铁的配额，不会再有胥吏为难各位。”
打了巴掌多少还是要给点甜头，原本大虞一直管制着盐铁流向蛮州各寨，寨子里人多数要吃高价盐，王胜承诺多给盐，也算是满足了各寨生活急需的物资。
“我就讲这么多，各位抓紧时间去办，十日内我要见到人和藤甲！”
不等众人提出任何异议，王胜带着人就转身离去，只留下头人们在院子里凌乱了半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