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六十九：工厂
夜双英今年四十有五，精瘦的身材裹着一身锦绣紫袍，发梢微白眼眸锋利，一双大手上戴着散发幽光的翡翠扳指。
他背后挂着清明上河图，其上的汴梁河与厅中的幽香混在一起，看不真切。
带着少见的慵懒气息，他轻轻抬起双手往下微压。
几位商人见状，连忙坐下，竖起耳朵静听他的话语。
“老程，张蕴的张罗商行才开起来几天？你的酒就扛不住了？”
“会长我——”程老板刚想辩驳，但被对方锐利的目光吓了回去。
“还有老姜，你那十几家衣坊做出来的衣服，你自己穿吗？”
“这——”姜老板脸色一尬，说实话，他那些衣坊出品的服饰，自大明开国以来，就没变过！
“还有老吴，你那些色子才几个面，比不过扑克不正常吗？”
“您说得是。”吴老板低头称是，但还是有些不甘。
夜双英缓缓起身，背着手走过众人，缓缓开口。
“诸位老板，今天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三年前西洋的货物进来时，你们便求我限制港口，防止那些玩意儿抢走你们的老顾客。
我做了，可是如今呢？
百姓越来越讨厌我们的商品，而转头去买西洋货，西洋人的货物大批大批地进来，可我们呢？除开茶叶丝绸和瓷器外，咱们有什么拿得出手的？”
夜双英的话让这些老板纷纷低下了头，面色涨红。
“在百姓看来，我们是旧的，西洋人是新的，我们不会管他们的感受如何，但西洋人会听他们的意见改进商品，他们在用教会、用优惠、用信用去收我们顾客的心。
可如今的我们，依旧对此充耳不闻，见到新的，首先想的不是交流和模仿研究，而是打压和排斥。这招用不了几次，老百姓的眼睛亮着呢！
假以时日，这大明的海关彻底大开之时，就是他们西洋商品霸占我们货柜台架之日！”
说到最后，夜双英重重地跺着地，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一阵沉默之后，有人问道。
“您的意思是——就任由张罗商行喽？”
“张罗商行到底是后起之秀，短时间内也威胁不到你们。”夜双英缓缓转身。
“它的新商品很有意思，听说那些西洋商人已经在谈合作了，除开大宗货物，有几个西洋人找过你们？”
沉默，全是人的宴客厅死一般的沉默。
夜双英沉着声道：“它是我们的骄傲，也是新生的火苗，我们这些老人要做的不是掐死他，而是帮着它好好长大。”
“开什么玩笑？损失的可是我们的钱。”
“那你想怎么样？别忘了张蕴可是清流状元，如今又以忠名闻名广东，想惹火烧身吗？”
被这么一问，刚才那人瞬间哑火。
夜双英作为掌舵者，在他看来，张罗商行是一片新大陆，而非吃人的海兽。
况且，张蕴这个小子，居然会来到他的地盘，可真是有趣......
想到这里，夜双英的嘴角微微上扬。
“总之，不准去找张罗商行的麻烦，这是我夜家的命令！”
最终，在张蕴不知道的地方，一场针对他的围杀，消散在迷雾之中。
而此时的他，正一心扑在自己的工业科技树上。
来到郊外的研究所，张蕴一推门进来，两位师傅便迎了上来。
“赵师傅、田师傅，情况如何？”
这两位匠人师傅，可以说是曹国商团的宝贝了，不过当罗国兴听说自己这里缺少高级工匠时，还是毅然决然地把他们送了过来。
“张先生，你要的高炉已经搭建完毕，我们已经按照要求加入了材料，想必很快就能出成品了。”满脸黑灰的两位师傅笑道。
作为传统匠人，张蕴给出的设计图真让他们大开眼界，也坚定了他俩在这里好好干的决心。
“高炉已经好了？太好了，快带我去看看！”
张蕴心里急啊，高炉可是目前高效炼钢的必需品，只有它才能提供含碳量极低的钢。
这里提一嘴，生铁便是将铁矿石粉碎后，和煤炭一起烧炼后的产物。
而生铁的含碳量超过百分之二，其中的杂质也比较多，不符合张蕴的要求。
而还有一种炼铁法名为炒炼法，将半液态的生铁不断搅拌，可以降低生铁中的含碳量，并且减少杂质，获得更加精炼的熟铁。
但这种材料也不符合张蕴的要求。
所以他最后选择了灌钢法，通过它，可以炼出符合要求的钢材。
一进到厂子里，一股热气瞬间包围了他们，和众多工匠打了招呼后，张蕴来到了高炉的面前，慢慢抬头。
从外形上来看，眼前黑漆漆的高炉就像是一个大腰鼓，两头细中间粗，从上到下依次是炉喉、炉身、炉腰、炉腹、炉缸。
在这之前，师傅们已经搭好了梯架，从炉顶装入了铁矿石、焦煤、石灰石等材料，此时正有人使用张蕴之前设计出来的水力鼓风机，用劲对准风口往里面吹着热气。
不久后，听着里面的动静，张蕴点了点头。
“时间差不多，我想可以放铁了！”
得到张蕴的指令，赵师傅指挥着许多裸着上衣的工人们，缓缓打开铁口，将炼好的铁水缓缓放出，一股金黄红亮的液体从中汹涌而出，稳稳地倒满了整个罐子。
放完后，另一边儿也放起了炉渣。
张蕴有些迫不及待地来到了罐子前，看着这新鲜出炉的一锅铁水，欣慰地笑了。
自己的争霸之路，现在才正式开始。
很快，匠人们打造好了钢刀，经过淬火后，为了降低脆性，张蕴又命人进行了回火。
敲掉钢刀表面的氧化皮后，很快有人镶上了精致木柄，制成成品后交给张蕴。
张蕴怔怔地看向手中的精钢大刀，迅速使劲儿挥舞起来，击在铁砧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张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从袖中掏出了一大沓子图纸，递给了早已垂涎欲滴的匠人师傅们。
“麻烦师傅们用这炉铁水，快快把图上的工具都打造出来。”
我张蕴——要手搓车床了！